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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夢夢成煙》上篇《鶴鳴》(連載之六)

(2008-09-28 20:17:41) 下一個

土改在高隊長的發動下終於掀開了。到了這個時候,東方田才發現村裏有點不同,除跟自己同年同月不同日的阿昆哥不再抽自己的旱煙、鄉親們不再主動跟自己搭訕外,其他有啥不同地方自己也說不出來,沒人搭訕就每天悶憋著幹活,蔗園的殼都剝好了,土豆也下種了,就把餘下的力氣用來對付那半畝多大、長在“破球”草寮上頭比較陡地方的荒地,弄得好,來春又可以種上瓜苗了。

這一天,高山興匆匆的到了工作組,拍了拍手裏的筆記本:“你們看,你們看,鄉親們的覺悟高了,土改的熱情高漲了,地主不就被揭發出來?所以說呀,不管敵人有多麽的會偽裝,也逃不過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又對一個年輕人說:“小王,你趕快把惡霸地主東方田的罪惡材料整理整理,我還要去找李銀華同誌本人和吳德同誌的親屬談話”,說完就匆忙的走了。

在一旁的祥之一愣,不知道這兩位同誌是誰,就問:“王同誌,李銀華和吳德同誌是你們上麵來的人?”

“不是,是你們村的”。小王頭也沒回,高隊長分配給他的任務太多了。

“阿德,你知道李銀華和吳德同誌嗎?”作為村的頭頭,東方祥之弄不清楚他們是誰心裏就不踏實,剛才高隊長說話時,在“東方田”三字的前頭加上了“惡霸地主”四個字,雖說早有意料,一咋聽還不由自主打了個顫,如果再出了個啥來,那可真受不了。但一反著想:“高隊長稱他們為‘同誌’,那就不是什麽壞人,應該是好同誌無疑。”這麽一想也就釋懷了,隻是暗暗為東方田這個“惡霸地主”捏了一把汗。

東方祥之自己追想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阿德,李銀華不是‘破球’、吳德不就是死去的‘竹竿’的大號嗎?!”

德子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不是嘛,‘破球’這小子原來就叫阿華,‘竹竿’還跟我同名呢,看我糊塗了”。

高隊長的李銀華同誌,確實就是“破球”,而吳德就是“竹竿”,已經死了幾年。“破球”和“竹竿”是他們的綽號,時間一久,大家連他們的大號也都忘記了,難為新來乍到的高山是怎麽把他們給發掘出來。

李銀華之所以成為“破球”,是因為“破球”就像破球一樣——沒氣,是全村最懶的人。全家就他一口,30好幾的人整天睡懶覺、想婆娘,餓了就到人家門口要點能吞下去的東西養命,都是同村人礙著麵子,加上“破球”不挑剔,能下肚就行,所以這麽多年也沒餓死。但時間久了,大家心也煩。東方田見他可憐就發揮他的專長,在南瓜地裏搭了一個棚,讓他在棚裏睡覺守瓜,雖說沒啥小偷,也防著鳥禽畜獸的喙吃踩踏,每天給他一口飯吃,這樣也減少了村民的煩心事。

再說“竹竿”,他之所以從吳德變成了“竹竿”,是因為吳德無德,十三歲害死父,二十一歲氣死娘,人又長得象竹竿,一打眼還會誤認“竹竿”是竹竿。他是一個浪蕩子,十三歲的時候偷看親娘洗澡,父親發現追打他時跌倒頭碰破沒有及時搶救死去,從此吳德少了一份約束更浪蕩了,十六歲就跑到外麵去撈世界,三年後什麽都沒撈到,就撈了個鴉片癮回來,不夠兩年就抽掉了3畝水田和2間破屋,在賣掉屋子的時候,生病的寡母被氣死了。田和屋就是賣給了東方田。賣光後就去偷,在一次偷盜的行動中失腳掉在東方田家的茅廁裏淹死了。

“竹竿”和“破球”的“事跡”被高隊長發掘到了,他如獲至寶,趕快去找“竹竿”,這一天,他按村民的指路來到半山坡的瓜棚:“李銀華同誌,李銀華同誌”,瓜棚靜悄悄的,他走到瓜棚,他走到了瓜棚邊的草寮門口,把頭伸進去,看到一個簡陋的木床上睡著一個人:“李銀華同誌,李銀華同誌有在嗎?

床上一個看著有三十來歲的人被吵醒了,揉了揉帶著目屎的蝙蝠眼,慢吞吞問來人:“你找啥呀?”

“我找李銀華、李銀華同誌。”高隊長心裏有點不高興,但沒有表現出來。

“李銀華?沒這號人。”

“你知道他在哪裏嗎?他在替東方田做長工守瓜。”

“守瓜?”高隊長的話提醒了床上人:“哦,俺以前是叫銀華,你找俺有啥事?”雖知道自己就是來人要找的同誌,床上人還是懶懶的搭話。

高隊長一聽說,趕緊走進有些昏暗、晦氣的草寮裏,伸出雙手抓住了“破球”似幹柴的左手,又握又搖拽:“李銀華同誌,您受苦了。”強烈的階級感情讓他的眼眶有點發紅。

見對方如此動情,“破球”的神情卻沒有什麽大的變化,隻是覺得意外:“不苦、不苦,虧了田叔的照顧。”

“破球”的話使高隊長震驚,階級敵人什麽手段都做得出,一個被剝削得有氣無力的勞動人民還在感謝剝削他的人。一想到這裏,他更決心要把東方田揪出來。

“銀華同誌,你要放下心裏包袱,不要害怕階級敵人的報複,現在已經解放了,我們要來當家做主人了。”高隊長耐心開導。

“破球”好像對這個稱呼不習慣,總是在對方說了一會兒才反應是在跟自己說,他想坐直身板,但不久又習慣性的鬆垮了腰:“解放了,解放好,解放好。”他不知道要說什麽,就順著高隊長的話說。 

“你回想一下,東方田是如何剝削你的?”

“他好,他人真好,給俺吃,給俺睡。”“破球”不明白“剝削”是什麽意思,還一個勁在說東方田的好話。

“愚昧呀,十足的愚昧。”高隊長在心裏嘀咕,但還是耐著性子,換另外一種方式來啟發眼前這位被蒙蔽的受害者:“李銀華同誌,請問你每天吃幾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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