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是甘肅靖遠,從地名裏一個“遠”字看知道自古這就是個邊遠之地,更極可能是古代漢族政權與遊牧民族征戰殺伐之地(中國許多地名是能體會出些許漢政權強盛時期沙文主義味道的,比如靖遠,招遠,撫順,宣威,鎮南關)。靖遠的居民自古就在思考一個問題:“天底下還有沒有比靖遠還窮的地方”?這個問題在明朝時算是有了明確答案,一位地方官在給當時朝廷的奏章中說到“定西苦甲天下”,而靖遠當時在行政上就是隸屬甘肅定西下轄的。
我的老祖宗姓萬,在明朝萬曆年間奉旨到靖遠一代(那時候靖遠還屬寧夏)與蒙古人作戰,從江南魚米之鄉的蕪湖到得靖遠,這一駐紮就是一輩子,再也沒離開靖遠。從此萬氏的子子孫孫就在靖遠乃至甘肅的東北部繁衍開來,遠至寧夏,陝西,至今族裔有幾萬人之多。在靖遠我家鄉的莊子裏萬姓是一個大族,可我們家這一支非常不幸,到我爺爺這一輩就剩了我爺爺一人,我爺爺在幼年時父母就相繼去世,淪落成孤兒。在靖遠那個苦甲天下的地方孤兒能生存下來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還好當時莊裏一戶張姓的地主家缺個羊倌,我爺爺被張地主家收留當長工了,不到十歲就當了牧倌,從此一輩子終了也是個牧羊人。
靖遠是個半農半牧的地區,自古就有“紅、白、黑、黃”四樣特產。紅是指枸杞,白是指灘羊皮,黑是指發菜,而黃是指甘草(可惜由於經曆上百年無節製的濫采,黃色的甘草和黑色的發菜已經基本絕種了,現在黑色的優質煤倒是不少,不過產量和山西、陝西、內蒙等幾個煤海大省不能比)。因為幹旱缺水所以莊稼都長不好,大片大片的戈壁荒灘不能耕作正好用來牧羊,有錢的地主和大戶人家養上幾千隻羊,每年產毛產肉也是很好的副業收入。在清朝末葉西北的回民大起義,起義軍在對甘肅一帶村莊屠村屠城的同時也將原產寧夏的一種優質羊種“灘羊”帶到了我的家鄉靖遠地區,從此灘羊就成了靖遠的一項特產。灘羊裘皮保暖性好,皮毛細長柔軟,卷曲蓬鬆,花紋美觀,曾是做皮襖,馬甲,坎肩,袖筒(也叫袖攏)或圍脖的上好材料,可惜由於時代的進步,現在國內已經很少有人再穿羊裘皮製成的服飾了。不過現在每年還是對歐洲,中東,中亞出口不少,因為那裏還依然保留著穿著裘皮的民族習慣。
我的爺爺雖然不是灘羊羊種育成的創始人,但絕對是灘羊優化的傑出貢獻者。他因為自幼就是孤兒,沒有地,不會擺弄農活,隻會牧羊,但也由此養成了完全不同於其他農民的性格(就是說沒有小農意識,這個後麵再表)。每個羊倌的收入是按上交給東家的灘羊羔皮子(行話叫二毛皮)來算工錢收入的,所以其他羊倌都是盡可能讓自己放養的灘羊盡可能多生育小羊,好到季時多殺小羊取皮,因此羊倌們都是盡量讓自己的羊群裏留下充足數量的公羊,春季時讓所有的公羊拚命和盡可能多的母羊傳宗接代,確保每隻母羊都能產羔。但這樣就沒有選擇優化,繁育幾代以後灘羊的品質就退化了。而我爺爺卻絕不這麽幹,他在自己放牧的羊群裏隻留很少數量自己看的上眼的優質公羊,其他品相一般的公羊早早地都殺掉了。每年春天隻有這些優質公羊能夠按我爺爺的計劃傳宗接代,羊的性趣其實並不大,能力一般般(前一陣風壇裏有大俠到非洲看到獅群說雄獅每天能整一百多次,乖乖,如果羊這麽能幹就好了),所以每年就有許多母羊不能懷孕生育小羊,造成資源浪費,而我爺爺的年收入一開始也的確比其他羊倌低,因為交給東家的皮子少,老是被資深羊倌們笑話。但幾年後結果就不一樣了,我爺爺養的羊就是比別的羊倌養的羊體型大,健康,毛長,皮毛色澤也白亮,最主要的是灘羊毛的特征指標“九道彎”(就是說一束灘羊毛自然地呈現至少九道彎曲,在照片上能清楚地看到)在我爺爺養的羊隻裏變成了“十一道彎”甚至“十二道彎”,這樣皮子的手感就更柔軟,貼身穿用更舒適,成為做婦女圍脖和袖攏的最佳材料。質優自然就優價,盡管我爺爺每季交的皮子數量少,不但價高還一貨難求,許多皮貨商人年年都早早地到東家那裏交足了訂金,指明要收我爺爺交的“萬氏”品牌羊皮,東家賺足了銀子自然也就對我爺爺告看一眼,我爺爺年紀青青就能掙許多羊倌到老也沒能掙到的大工錢,其他羊倌都是交口稱讚“後生可畏”。
靖遠的灘羊出名除了羊本身的品種因素之外,放養的環境和所吃飼料也是重要原因。因為長年在戈壁灘上野生的條件下放養,灘羊不會被自身的排泄物二次汙染,再加上吃了大量戈壁灘上特有的一種植物“沙蔥”所以灘羊的肉特別細嫩,毫無膻味。我見過沙蔥,也叫野蔥,就是類似於美國房前屋後常見的野蔥(wild onion, garden onion)那樣的一種植物,可以吃,可以拌沙拉,烤肉什麽的。
我父母親曾分別有一件灘羊皮的大衣,我小時候冬季午睡常常罩著,它不像一般羊皮襖總歸有股子羊膻味,反而是有一點淡淡的奶粉味,聞著入睡可香了……
我完全不記得我爺爺是長的什麽樣子,盡管我兩三歲時曾隨爸爸回老家見過爺爺一麵。我爸爸說起來我爺爺,就是“善、帥、聰明、倔”幾個字。
我爺爺盡管自幼受盡人世間艱辛,但對人非常友善,急公好義。不論對鄰裏的事情,還是對社會、國家的事情都是盡可能無私幫助奉獻。我二伯18歲剛初中畢業,正趕上抗美援朝,政府動員知識青年參軍赴朝、保家衛國。我二伯響應號召去參軍,我爺爺是大力支持,盡管當時在靖遠我們那個鄉我二伯還是唯一一個初中畢業生,還是團員,算是個莊裏的寶貝,隨便混個鄉長甚至縣長都是不難的,但我爺爺還是沒有一丁點阻撓,高高興興地送二伯帶著大紅花去了。可惜我二伯這一去就再沒回來,在朝鮮戰爭的最後一次戰鬥中犧牲成了烈士。大伯在爺爺的督促下也是事事不落人後,大冬天的政府號召民工去修黃河水利工程,冰天雪地的大家都不願意去,我爺爺還是督促著我大伯帶頭趕緊去。因為我大伯人看著比其他民工聰明些結果被安排了最危險的“技術”工作,點炸藥。不幸出事故,也被政府追認為烈士,就這麽著成了一門兩烈士,在那個年代家裏出了烈士是光榮的,大門上釘著兩個“光榮烈屬”的紅牌牌,透著這家裏苦澀的榮耀。
說起帥來,我爺爺年青那會兒帥到什麽程度呢?他全不象現在國內青年人要麽羅鍋豆芽,風吹即倒,要麽肥頭大耳,一臉豬像。我爸爸說我爺那是身高八尺,膂背熊腰,麵如朗月,身手矯健,常年的野外放牧勞作使人出落的分外挺拔英武,全不象一般農村裏常年幹莊稼活的人都是習慣性的弓腰哈背的。我爺趕著羊群從莊前走過,莊裏的大姑娘,小媳婦見天價都是看在眼裏,口水咽到肚裏。不過我爺爺沒輪到莊裏其他人家提親就和我奶奶成了家。我奶奶就是我剛開始提到的張家地主的小女兒(這麽說大家更對我爺爺的長相都更信心了吧,嗬嗬),我奶奶認定了隻嫁我爺一人,否則就不認她爹,甚至要跳井。在20、30年代當地農村還是講究門當戶對,一個地主千金小姐下嫁給長工那是要被大家笑掉牙的,老地主家的顏麵也都得掃地,我奶奶其他幾個姊妹都嫁的不錯,要麽是嫁到其他地主家,要麽是嫁到蘭州城裏名醫家做姨娘,隻有我奶奶豁出去命不要了要嫁自家家裏的長工,我奶奶是什麽也不圖,我爺爺身無餘物,除了一條好身板啥也沒有。也不知他們當時是怎麽鬧得,反正他們成家了,生了我父親他們兄弟姐妹一大堆。
我老家莊裏從49年到80年攏共出了四個大學生(含一個工農兵學員),全在我家。要說農村人寒窗苦讀那是人人都不含糊,但幾十年間僅有的四個大學生都出自一家人,莊裏人不由得對這家人的戶主,我的爺爺高看一眼,按照現在的話說那是“基因表達”啊。我爺爺是文盲,但記憶力特別好,工餘特好看戲和聽人說書,不論聽過什麽過耳不忘。他可以給我爸,我叔叔伯伯們和鄰裏講通本的“三國演義”,背整段的戲文,隨提隨講,舌頭都不打一個磕楞。
我爺為人特直爽,正義,性格也倔,眼裏揉不得沙子。文革後期時因為農業極度萎縮,農民幹什麽勞動或副業都被束縛住手腳,我爺看莊裏人日子越過越窮,飯都吃不飽,肚裏一肚子牢騷。我小叔叔從師範大學畢業後在公社(鄉)中學教書,請我爺爺去公社做憶苦思甜報告。我爺爺裝糊塗,上台就說:“社會主義好啊,解放前我一人還放著一千來頭羊,天天吃羊肉喝羊奶,現在全公社才幾十隻,放羊的人比羊還多,我放了一年羊連口羊肉湯都吃不上”。嚇得我叔叔忙不迭衝上台把我爺往下拉,這事公社書記不幹了,拍了桌子說:“綁了這個老反革命”。我爺牛眼一瞪,喊道:“我一個孤兒,兩個兒子是烈士,你算老幾,敢綁我,你家是什麽成分??”。我爺確實是成分夠硬,還真沒人能把他怎麽地,公社書記這個土皇帝也餒了。
時光荏苒,我爺爺早已作古,可我爺優化育種後的灘羊卻還是一代代繁育至今,近些年反而更發揚光大了。我08年三月回蘭州探親,蘭州大街上到處是打著“靖遠羊羔肉”的飯店招牌和廣告(自網絡借圖一張,類似的後來我在西安也看到),但凡是上點檔次的宴席必上一道紅燒靖遠羊羔肉。好吃之徒怕在蘭州吃不到正宗的不惜驅車100多公裏專程到靖遠去吃。我爸媽請我在蘭州吃過一次,嗨,不值一哂,全不是90年代出國前回老家吃過的正宗靖遠羊羔肉的味道。
因為我已經有近10年沒回老家了,按我們那裏的習俗在外地工作流浪的人長時間不回老家的話莊裏的鄉裏鄉親們是要嘮叨的,而且我父親說老家這些年建設得非常不錯,我自然隨父親回鄉一次。
回鄉就住在我大哥家,他是我大伯的遺腹獨子(在我老家鄉裏的風俗一個爺爺的孫子都算親兄弟,按年齡排序,我是No. 6,所以我的侄兒、侄女都喊我六叔),大哥家裏子女多前些年日子是挺困難的。現在拜政府富民政策之福,日子好多了,盡管生活水準和沿海、內地發達地區不好比,但確實算得上是已經過上了小康日子。
大哥和我多年未見,這次見麵非常高興。“莫笑農家臘酒混,豐年留客足雞豚”…… 寒暄過後就和大嫂忙著張羅酒菜,磨刀殺羊。
殺羊?我忙問我大哥哪來的羊?我大哥說:“家裏就養著一對大羊,剛下了一隻小羊羔不久,一直沒舍得殺,因為年初就知道老六要回來,所以一直就留著,現在殺正是時候。”“這對羊還是爺爺留下來的羊種,這些年一直還留著,都好幾代了,爺爺當年臨死就這麽點要求,千萬不敢叫絕了種”。
我大嫂去柴房磨刀,我隨著大哥去羊圈摸羊。
剛進羊圈,就眼前一亮,赫,驚豔!這些羊全不象我映象中羊的樣子,我覺得他們都看著甚至都不象是原產中國的羊,你看他們身材頎長,氣質沉穩,玲瓏秀氣的羊頭和清澈的琥珀色的大眼睛,再加上眼後金黃色的柔軟的長毛,像不像迷人的中亞美女?
小羊更是可愛,現在國內熱播“喜羊羊和灰太狼”動畫片裏麵的懶羊羊和這小羊像極了。因為從未見過生人,它還好奇地急急忙忙往前拱,想象要好好看清楚我這遠方來客。
牲畜是通人性的,第六感覺極強。我們盡管手裏除照相機什麽也沒拿,可兩隻大羊還是感到了我們不懷好意。他們一前一後把小羊保護在羊圈的角落裏,反複欲製止我們即將開始的殺戮。我已經有點於心不忍了。
我大哥撿起一根柴火棒,在羊圈裏裝飼料的石缸沿上敲了兩下,嘴裏“得兒,得兒”吆喝了兩聲,千百年來羊隻馴化的基因立刻起了作用,兩隻大羊乖乖地溜到一邊。我大哥一步搶前,雙手一把就按住小羊耳朵,兩腿順勢把小羊夾在襠下,然後左手攥住兩隻前腿,右手揭起後腿,一隻30、40斤的小羊就被乖乖地收拾住了,比我給六歲的女兒塞一口飯還來的容易。兩隻大羊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對他們來說這隻怕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在馴化了的羊身上是沒有反抗的基因的,它們隻能痛苦地忍受著,從來不會起一絲念頭那就是它們頭上也是生著角的,可以一頭撞過來,拚個魚死網破的。不過至此我已經有點不想吃羊肉了。我對大哥說:“算了,留著吧,別殺了”。可我大哥和我父親說那不行,一方麵我算是稀客,得好好招待一下,再就是因為已經給左鄰右舍和幾家親戚打了招呼,他們也要來慶祝一下,無羊不成敬意啊。
看著大哥拎著羊進了柴房,我是沒法再跟進去看了。我雖不是見血就暈的人,但看著可愛的小羊馬上就要被去頭剝皮,這場景我不看也罷。靜悄悄的就一支煙的功夫,大哥已經擦著手出來了,羊腩都已經收拾好了,我這才進了柴房照了兩張相片。
Before
After
剛才還是懵懵懂懂的一隻可愛的小羊,轉眼成了一副羊腩,吊在梁上像一個快要停擺的鍾擺錘,微微地顫悠著,地下一張完整光潔的羊羔皮板攤在麥秸上晾幹,利索,看來熟手做起這事來就方便得跟給小孩子脫衣服似地。
我退出柴房,父親站在門外趕緊遞給我一支煙,猛嘬兩口,胃裏的感覺好多了。父親笑笑說:“世界上人真是最殘忍的動物,你還沒見過殺牛呢,殺牛時牛還會哭,前腿跪下求饒,淌的眼淚一顆顆有手指頭蛋那麽大……”
在農村殺羊是不用一滴水洗的,都是和一團麵,用麵團把整個羊腩從裏至外“擦”一遍,這樣羊血和剝皮時脫落下來的一些雜毛都可以被麵團粘走,羊腩幹幹淨淨,柴房裏也不會弄的血糊糊的。收拾完羊腩的麵團隨後就丟給看家狗吃了,沒一丁點兒浪費。
就在我和父親閑聊的時光,親戚朋友陸陸續續都到了,寒暄,敬煙,上茶,大家剛落座,手腳麻利的大哥和大嫂已經開始往桌上擺飯上菜了。酒還沒過三巡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紅燒羊羔肉已經端上了桌。
大哥熱情地把最好的一塊夾給我,就是羊頭,因為鄉裏人都覺得羊腦子最補,羊舌頭最有嚼頭,羊頭曆來都是給最年長的客人或者最尊貴的來賓。我趕緊推,推了半天推不掉,就轉手夾給我父親,反正這小羊頭我是無論如何啃不下去的。我推說水土不服,這兩天正鬧肚子,其他羊肉也不想吃,大哥忙說:“羊湯最養胃,趕緊拌些羊湯到飯裏吃”。這麽著我就不好再矯情了,端起飯碗舀了幾勺紅燒羊肉下的肉湯伴著飯吃起來。
鄉親們幾杯高粱酒下肚,氣氛升溫,邊喝邊吃邊問了我在美國這些年的經曆,得知美國在鬧經濟危機,老美日子也不好過鄉親們的情緒明顯高漲,都說這風水輪流轉,咱中國人揚眉吐氣的時候就要到了。聊著聊著又說到這幾年國家的富民政策,說到富民我大哥一拍大腿,說:“今年國家是徹底把農業稅給免了,中國農民交了幾千年的皇糧再也不交了。而且每種一畝地政府還給多少多少錢的補貼,化肥也有補貼,義務教育學生學雜費怎麽減免,每戶修個沼氣池兌現多少現金,現在家家都還有些餘錢,反正一句話:這日子是從來沒這麽舒坦過”。
聊過美好的眼前接著聊將來,我大哥接著就說起他二女兒,那是我大哥大嫂的驕傲,正在天津師範大學念研究生,交了一個天大的博士生男朋友,談的不錯,看來是準備在天津成家了,說起這城裏商品房是一天一個價,兩年翻一個跟頭,我大哥想趁手裏有幾個錢現在就給老二做首付在天津買個房子,免得將來房子漲得更貴了。
我放下飯碗,點起一根煙問大哥:“你有多少錢呢”?
大哥:“五、六萬”。
我說:“那你還是快省省吧,這五、六萬在天津怕是連我們吃飯這張桌子這麽大的一塊都買不下來。”
我大哥暗吸一口冷氣:“這麽貴啊。”
我說:“算了,你還是讓他們自己去闖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這點錢能幫到哪裏呢,你和大嫂這麽辛苦才攢這些錢,自己好好享受享受吧。我以前在上海剛畢業也是租房子住的,光板赤膊房子就住了5、6年呢,後來不也買了房子嗎,我爸也沒幫啥。”
我說:“天津的房子還不算是貴的,北京,上海,深圳那房價才叫高呢,隨便一套百來平米的房子沒兩、三百萬根本買不下來,還不算後麵還銀行貸款的利息,要是都算上還得再翻一倍”。這時鄉親們都放下了手裏的酒盅和筷子,麵色凝重,都不啃聲了。現在家家都有在城裏讀書上大學的孩子,這兩、三百萬把大家嚇住了。
大哥:“那房子為什麽這麽貴呢?蓋房子我們也不是沒弄過,就這些磚,木料,水泥,鋼筋能值多少錢,我這兩進六間大房也就是四、五萬就蓋成了嘛。請上十來個人一個月就整完了。”
mw!說:“主要是土地轉讓費貴,一個商品房小區開發最重要一項成本就是土地轉讓費,就是開發商向國家買地的錢,怎麽的也得占開發成本的50%以上吧”。
“那國家就不能免費劃些地去蓋房子,不賺錢或少賺些錢,反正蓋了房子賣給的都是中國人嘛,又不是賣給了外國人。”
我笑著吐了一口煙圈,:“你剛才還說政府把農民的皇糧給免了,大家都不交農業稅,把你高興慘了。那你說政府要吃要喝,要蓋樓買車,錢從哪來?以前一套縣裏的政府班子才二、三百人,現在都過五千人了,那他們這麽多吃皇糧的靠啥過活?反正國家就是要這麽多錢才能過下去,農業稅免了,土地轉讓就得收費,反正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原來是從你左口袋把錢掏出來,現在是從你右口袋把錢掏出來,一回事。”
大哥:“我才還想這這兩年總算是攢了幾萬塊錢,平日裏光顧著數錢高興了,聽你這麽說看來咱農民辛辛苦苦好幾年還不夠政府吸一口的。這不是跟莊裏人養羊一樣嗎,好吃好喝讓你這個小羊羔子過幾個月的舒坦日子,到了臘月裏就剝皮吃肉!算逑的,咱們農民就是不能過手裏有錢的日子,沒這個命麽。來來來,吃!”
我一口羊肉拌飯卡在嗓子眼裏,下也下不去,上又上不來,“這農民的眼光咋就這麽雪亮涅?莊裏陳家,吳家的你們可得把自己的孩子看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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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At Philadelp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