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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紀實文學連載--地獄群雄傳 [4.3 地獄鬼子票,宰人不用刀]

(2007-07-08 00:00:27) 下一個
4.3 地獄鬼子票,宰人不用刀
  
  入獄第四天,程序化的生活再也不新鮮了。下午剛坐板兒,筒道裏傳來叫名的聲音,韓哥說:“鬼子票兒[1]來了!”
  號兒裏有幾個答到的,在門口排隊。不一會兒,一個穿黃馬甲的勞動號兒過來發錢票和衣服。
  鬼子票一般是全交給韓哥,小龍交了一半,自留200,也有給韓哥交一小半兒作公費的,剩下自己留著的,韓哥很煩他們,都讓他們睡地鋪,統稱“地瓜”。“性病”最後一個交錢時說:“韓哥,我這第一次來錢,就200,都交了吧。”
  韓哥樂了:“行!懂事兒!有啥要求?”
  “性病”說:“韓哥,我這坐板,這屁股已經磨爛了!你看……”
  韓哥說:“那沒轍兒,你丫有性病,就得坐前板兒,睡水台兒。”
  我趕忙說:“韓哥,這‘性病’要是流血、流濃,可傳染啊!”
  “啊?轉過來我看看!可不是嘛!咋辦啊?”韓哥嚇著了。
  小龍說:“得了,韓哥,不能再讓他坐板兒了!韓哥,以後坐板兒,就讓他坐風圈兒門口,開了風圈兒就讓他出去,韓哥你放心,誰問我扛著!”
  韓哥說:“行,你扛著就成。”
  小龍又說:“韓哥,給他幾塊專用的硫磺皂吧,他不洗不行啊。”
  韓哥問:“有毛巾是吧?”
  “性病”說:“早爛了,還是小龍哥給我那塊哪。”
  韓哥說:“等回了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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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病”樂壞了,連連道謝。
  我指著“性病”坐過的地方說,“韓哥,這兒得刷了。”
  韓哥四下看了看,那幾個幹活兒的都往後縮,誰也不願意去擦“性病”的血汙。還是小龍給刷了。
  虎子家裏不但送了錢,還送了衣服。他在後門兒口,拿著衣服,對著外邊亮處透視,看看裏邊夾東西沒有——宛若《三國演義》國舅董成研究“玉帶詔”。這個社會最底層,為了生存,使盡了渾身解數。最後他在一件破夾克裏,摸到了“寶貝”。拆開裏子,抻出一塊白布,上麵有字。
  虎子看罷,和韓哥嘀咕了一會兒,“我老婆能幹吧?”說著把布扯成了條。
  韓哥挑起大指,“有本事!這回你貴[2]不了嘍!”
  我拿過小龍的錢票見識見識,問他:“為啥叫‘鬼子票’?”
  “這哪兒是人呆的地方?地獄!化的錢是鬼錢,當然叫‘鬼子票兒’了。”
  現在這兒的犯人能把鬼子票拿到自己手,聽說還是那些抓進來的“練功的”給爭取來的。以前這兒和北京其它看守所也是一樣,鬼子票無條件交老大,老大拿一部分鬼子票兒孝敬筒道長,筒道長再孝敬管教。管教暗中賣煙,外邊最次的煙,到這裏得600~1000元。管教和看守所裏賣貨的勾結,因為賣貨的能定期把鬼子票換成現金。小龍被抓到朝陽看守所的時候,那個吸毒筒的筒道長,臨走說漏了,說他坐了一年牢,掙了20萬——這還是賣貨的、管教扒皮後剩的,那家夥說他在外邊幾年都掙不來!
  除了這些,各號兒還得給管教、班長孝敬礦泉水、飲料、內衣、秋衣、襪子、保暖內衣,一個警察得兩身兒!有的管教,平時還得孝敬他早點。
  “牙膏10塊,毛巾15……”筒道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錢票到手,立馬摳走!”韓哥剛一抱怨,蘭哥來了。一問有2000塊,直接要走了600。
  一個“大姐大”到了門前,兩個勞動號兒推拉著貨車。我湊過去看,蘭哥又來了,獅子大開口,買了2箱礦泉水、2箱飲料、1箱餅幹……顯然他都是給管教、值班兒警察買的,全讓韓哥買單。我聽著報價——奇貴!他們說至少比外邊貴1~5倍!五根黃瓜一袋兒10塊,六個西紅柿一袋兒10塊!“大姐大”拿著計算器不斷算錢報賬,謹防我們透支。
  蘭哥買完了,韓哥一口氣把鬼子票花完,看來他是怕蘭哥再勒索。
  韓哥買完了,小龍上前,幾個“地瓜”縮到了小龍身後。
  小龍說:“蘭哥,我剛給韓哥交了200,我自己買點兒東西。”
  蘭哥笑了,“買吧,咱哥倆兒還說啥呀?”
  小龍把我叫到了門口,他先買了10筒大牙膏,然後就是給我買了內衣、布鞋和洗滌用品。
  蘭哥象狼一樣,盯著“地瓜”們罵上了:“不給號兒裏買點兒牙膏、肥皂啊?你們他媽的沒長痱子啊?!”
  “地瓜”們刹時變了臉色,不知如何是好。
  韓哥喝道:“你們幾個‘地瓜’,一人給號兒裏買5塊兒硫黃皂!不然別給我洗澡!”
  
  回去坐板兒上,小龍給我遞過一本沒頭沒尾的雜誌,指著兩首元曲叫我看。那是一個朱元璋私訪的故事,曲子是朱元璋在茶館兒裏,賣唱女唱的:《正宮·醉太平》:
  第一曲:“堂堂大元,奸佞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 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第二曲:“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麵細搜求,無中覓有。 鵪鶉嗉裏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好妙的小曲兒啊!我反複玩味。那故事是借元朝滅亡的教訓點醒朱元璋——不要濫刑、不要苛捐雜稅刮盡民財——當今社會,不就是元末的氣象嗎?
  第一曲好像是對當今官場、民生的預言,第二曲中對刮盡民脂民膏的比喻,真是絕妙之極。在這社會的最底層,管教、班長壓榨犯人,每級牢頭巧取豪奪,賣貨的高價盤剝,直到榨盡犯人最後一滴血。
  社會上,表麵的“文明”和虛假的宣傳掩蓋了種種血腥,在這無需遮掩的地獄裏,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
  “方明!”
  “到!”牢門外一喊,我神經質地大叫。
  “穿衣服!”
  糟糕!又提審?這回我可是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啊!我趕忙找大褲衩、大背心——這回可得穿這身兒柳兒爺的衣服了——省得叫人看不起挨揍。
  “韓軍兒,你也過來!小龍,還有你,穿衣裳!”
  蘭哥這三道令好奇怪!提審我叫這倆幹什麽?
  
[1] 鬼子票:看守所內部供犯人使用的錢票。
[2] 貴:判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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