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雞店裏的“打工小皇帝”

朋友的烤雞店招了幾名在墨爾本上大學的中國小留學生，都是90後的年輕男孩子，小鄭的老家在江蘇，小陸來自浙江，小傅是上海人，小陳乃福建人，小湯則出自山東。

盡管東西南北地域空間差別明顯，生活飲食習慣亦頗為不同，這幾個男孩子卻並未完全順應“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那句俗話，相反倒很有些奇妙的共同之處：比如他們全是高個子，雖然胖瘦不一但個頭上的優勢比起他們的父輩來確實稱得上突飛猛進。現在的孩子都是被嬌養的，中食洋食什麽新鮮玩意沒嚐過，不怕吃不飽隻擔心營養過剩，肥料施得足足的，長勢自然喜人。作為獨生子女，尤其是男孩子，從小被父母“望子成龍”的重望壓迫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成了修行的最高信條，學習果真修得了正果，附帶著全修成了清一色的近視眼。所以店裏的澳洲本地客永遠混淆著視聽，相同的細高身材（在澳洲人眼中他們都偏於“苗條”），斯文的娃娃臉上架著眼鏡，形象幾無二致，要確切記住誰是誰倒真有點難度。

其實幾個男孩子個性之間的差異還是蠻大的，這一點從他們在烤雞店裏幹活的態度、方式方法上就可以覺察出來。他們自出生起就是家中的寶貝疙瘩，被捧在掌心裏的“小皇帝”，出國留學獨立生活之前沾家務活的機會恐怕幾乎為零，極度缺乏生活經驗。況且現在能送孩子出國留學的家庭從總體條件上來說經濟狀況都非常不錯，雖然稱不上大富大貴但肯定遠遠超出了小康的水準。家長替孩子準備的學費寬綽富裕，生活費也籌劃得妥妥貼貼，孩子們即便在異國他鄉亦衣食不愁，唯一的任務還是攻下個洋文憑。所以現在的小留學生打工往往不是為生活所迫，而乃“錦上添花”之舉，屬於高覺悟高姿態的範疇，可高姿態並不等於高能力，活要幹得漂亮還真得看悟性。

小鄭是個有毅力的孩子，應征至烤雞店打工之前他在某家中國餐館裏兼職洗碗工的活。那家餐館生意火爆，杯盤碗碟、筷子、勺子、鍋子成天堆得小山似的。小鄭埋頭苦“洗”，即使帶著厚厚的橡膠手套一晚上幾個小時下來手仍然泡得發白。這活又髒又累又單調乏味，難為小鄭竟然熬了整整三個月，直到他自認具備了一定的吃苦耐勞的經驗轉而繼續到烤雞店磨練自己。

烤雞店的活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晚上收攤前要清洗擺放烤雞的大平盤和下成串的烤雞時用的不鏽鋼移動工作台。按說洗東西應該是小鄭的強項，可每次一洗這兩樣東西，小鄭總歸把地上弄得象流淌著一條“涓涓細流”的小河，連帶著自己也衝了個“前半身淋浴”。為什麽說是前半身呢，因為前麵的衣服從胸部以下至褲子膝蓋以上都被打濕，腰腹部是“重災區”濕透了，其餘處則屬跟著沾光的半濕。

烤雞店的洗水池雖大，但未大到可以穩穩當當放進大平盤和不鏽鋼台麵的程度，洗這兩件東西得估摸個大概的合理的擺放角度才不致水花四濺。小鄭有勇無謀不會使巧勁，自然成了“擋水牌”。

小鄭還鬧過一個關於炸雞粉和雞鹽的笑話。店裏的炸雞粉和雞鹽分別裝在兩個一模一樣的半透明塑料箱裏，箱子上沒貼說明的標簽（這點老板似乎應承擔部分責任）。炸雞粉是白色的麵粉和上各種香料調製的，仔細看白色中夾雜著棕黑的粉末狀顆粒。雞鹽裏是普通白鹽添加適量黃色的雞精粉，所以外觀顯現的是白色結晶體裏混雜著細細的淡淡黃色粉末，但兩者乍看之下卻都白乎乎的十分相似。不過有點生活常識的人就算肉眼辨不清用鼻子嗅嗅都能分得一清二楚。炸雞粉的香料味濃得嗆鼻，湊近了聞一下便立馬引發一係列噴嚏，而雞鹽無任何特殊的氣味。如此簡單的事小鄭左右捉摸不透又羞於問人，最後還是張冠李戴把炸雞粉灌入了鹽瓶子。炸完了薯條香噴噴地撒上雞鹽，平時的雞鹽撒出來都順順溜溜往下沉，那日的雞鹽熱熱鬧鬧朝上飛揚，白霧茫茫飄飄搖搖一大片，老板簡直哭笑不得，作夢都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分不清炸雞粉與雞鹽。

小鄭挨老板批評的次數最多，他的態度是端正的，被責備了也從不動氣，指天發誓要總結經驗教訓，但他幹活偏偏老是不得要領，所以比誰都吃力。

小鄭有兩句口頭禪“今天我怕又來不及了”和“老板又得罵我了”。每次到烤雞店上班，同樣醃雞穿雞的活，小鄭幹得就是慢。當然，來最終還是來得及的，但其他男孩子一個小時能完成的活小鄭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因此總見他奔進奔出忙忙碌碌特別地不堪重負。

小鄭給客人做漢堡，必得看著菜單“照本宣讀”，否則大有可能丟三拉四麵目全非。最可笑的一次他忘了在漢堡包裏澆上醬料，剛想把做好的漢堡遞給客人，突然靈光一現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連忙返工。返工其實挺簡單，移開最上麵蓋著的那層麵包，擠點醬料在當中的肉餅上就大功告成了，哪知小鄭突發異想，隻見他打開紙包，拿起裝番茄醬的瓶子毫不手軟地把番茄醬直接澆在最上層的那片麵包的表麵上。漢堡包頓時象沾染了勇士的鮮血，情懷壯烈，身價百倍地沒有任何紙張配去裝裹它，隻好赤裸裸地展示著一種“血染的風采”。老板瞪起眼珠剛想罵他又忍不住笑得渾身抽筋，這個小鄭，真天才啊！

“天才”的小鄭，幹起活來叫人捏著汗擔著心，但在對自身學業和未來前途的安排上卻出人意料地有條有理，思路清晰，透著點老持沉重的味道。

小鄭喜歡澳洲，打算畢業後留在墨爾本這座幹淨美麗的城市生活。留的前提是移民，他的年齡、學曆、專業分都合適，缺的是工作經驗還有要通過英文雅思一關，聽說讀寫全得七分以上，連澳洲本地學生都不一定考得出，可小鄭信心倍足。這並非他盲目自信，一來他的英文能力確實出色，尤其最難的寫作一關是小鄭的強項，許多同學寫論文還得央求小鄭提點一番呢。二來小鄭早已把各項規則打聽清楚，如果雅思實在考不到七分另有一條路替代，即選讀三級翻譯的課程，如此一來雅思分數降低門檻過六便可。小鄭於是雙管齊下，一邊上學一邊修讀三級翻譯課程，這是個基本保障未雨綢繆的妥善安排，就便沒有十分的把握雅思全考過七分一舉攻克六分的底線小鄭相信自己的能力還綽綽有餘。

經過如此這般的運籌帷幄，再加上自身的努力用功埋首苦讀，小鄭果然一舉通過雅思測試，並且應了“一事順諸事順”一話，小鄭畢業後找工作也特別“短平快”。起初為了拿跟專業相關的工作經驗準備去一家貿易公司不領工資白幹活，哪知臨去之前的二天，小鄭曾投過簡曆的另一家西人物流公司通知他麵試並及時錄用了他。小鄭交了“狗屎運”毫無心理準備地竟一轉眼掙上了年薪，朝九晚五地成了真正的墨爾本的白領上班族。接下來的移民申請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小鄭工作一年就拿到了澳洲永居，從此美夢成真，終於在他喜愛的城市以自己心儀的方式安定愉快地生活。

俗語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小鄭不是個處處伶俐事事聰明的孩子，甚至在某些方麵比別人更“笨”一點，但他懂得努力，懂得嚐試，懂得磨練自己，所以上蒼最終眷顧的還是如他一樣腳踏實地的用心人。

好吧，小鄭，人生既然已經朝前邁出了美好的一大步，就繼續再接再厲，生活的寶貴經驗往往是在無數次的“犯傻”後獲得的，不必懼怕再製作一個“流血”的漢堡，關鍵在於實踐，眼高手低的人永遠不會被幸運所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