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小戶”在過去樣樣都要憑票供應的年代,是指家庭的大小,四口之家為“小戶”,超過四口,五口以上的稱“大戶”。我們家爸爸媽媽加上我和弟弟就算是“小戶”了。
“大戶”、“小戶”平日裏也沒啥不同,可是到了買憑票供應物品時,差別就大了去了,象魚呀、肉呀、豆製品,家裏人多“力量大”,很是風光,一大籃子滿滿的,“小戶”的供應量少得可憐,特別是油,用來做菜的油,一個月才分配得幾兩,真的是好珍貴的!
缺衣少食的日子裏,大家都是省吃儉用,衣服可以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少吃的可是件頭痛的事,媽媽們心裏急著呢!家裏有男孩的媽媽們更是犯愁,男孩胃口好,飯量大,加上缺油少葷,娃娃們整天象小惡狼似的嗷嗷叫。
弟弟小我四歲,也是一個好吃的主,從小長著一個大頭,隔壁鄰裏就叫他“大頭娃娃”,頭大了身體就顯得小了不少,調皮的小夥伴們就常常戲弄他:大頭娃娃,小身體! 弟弟每每此時便滿不在乎地大聲回應道: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別人如何叫嚷無所謂,媽媽擔心的是我們的身體,若是真的成了“小身體”就麻煩大了。
肉膘,就是我們說的大肥肉,大多數人不愛吃肥肉,同樣是憑票購買,一般來說不太受歡迎,很少有人專撿肥膘買。媽媽倒是經常買些肉膘回來,真的是一膘多用:帶些瘦肉的部分可以切下來炒肉絲,那種成塊的大肉絕對是稀罕物,不太可能大快朵頤地過嘴癮,隻有炒肉絲這樣的葷菜可以一飽口福,當然這幾根肉絲要混搭上許許多多的素菜,才能上桌。餘下的肉膘便是用作熬豬油,豬油的用處可多了,拌麵、炒飯、做湯、炒菜,好像做什麽都可以,肚子裏缺油呀!炸完油的肉膘就是油渣了,也就是我和弟弟的最愛。
從媽媽把肥肉買回家開始,我們就開始惦記著何時可以吃到嘴裏,從肉膘到油渣小哥倆就這樣眼巴巴地盼呀盼呀。媽媽這個時候總是一邊招呼我們不急不急,把手洗幹淨,一邊動手開始做油渣。首先是把肉膘洗幹淨,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肥肉丁,放在一個小奶鍋裏,加些水,開火慢慢熬。弟弟和我就在邊上看著那小奶鍋裏的油膘混在水裏,先是水開了,冒煙(水汽),而後水逐漸消失,豬油慢慢變多,肥肉丁也縮成很小塊,顏色也從白白的變成微黃色。再後來就是香味撲鼻,金黃誘人的豬油渣。撇出去滾燙的豬油,趁熱撒上些鹽,這便是我們期待已久的美味佳肴。
一個小碗,一張小桌,兩把小凳子,盯著一大碗豬油渣,我們兄弟二人急不可耐,心花怒放,恨不得多生幾隻手幾張嘴,隻怕是眼睛一眨這些美味不見了。看著碗裏的油渣,琢磨著哪一塊最大、最脆、最好吃,慢慢的問題就冒了出來:如何分配這些可口無比的油渣?誰先誰後下手?想來想去,我們都同意這樣的一個方案:以“猜東猜”的方式決定誰先下手,先下手的隻能撿一塊油渣,從第二個下手的開始每次撿兩塊油渣,真是天才的方案,長幼無欺,公平合理。第一個動手的一定選最大最好的油渣,可隻能撿一塊,後下手的雖不能選到最大的,但可以得到第二和第三好的兩塊,一樣的不吃虧。依次類推到了最後如何收尾,當時誰也沒有在意,因為你一塊我兩塊地吃到最後,我們都吃得如癡如醉了,我每到那時一定是鼻子有點發麻了,打嗝都是豬油味,幸福死了!
日子過得真快,現在我在異國他鄉常常念叨的就是故鄉的美味佳肴,大頭的弟弟也長得身高馬大,但卻是鍾情於素齋淡飯。我每次探親回家,媽媽總要問我想吃啥好吃的?我一定會不加思索地回答:媽媽炸的豬油渣!有幾次媽媽還真的認認真真地買來了肉膘,真的要再做一次豬油渣給我解饞。可是,又擔心我這個指標那個指標要超標,老念叨著少吃油炸的,少吃油膩的,年紀大了一定得管住嘴!罷了,罷了!聽媽媽的話,管住了嘴,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豬油渣”我心裏的美味佳肴,心裏始終懷念著“豬油渣”,媽媽熬的“豬油渣”,不管以後吃的到還是吃不到,那曾經的美好時光總是一種念想,一種揮之不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