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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水果歲月

(2015-02-23 02:53:56) 下一個
細細想來,人的一生當中時刻陪伴我們須臾不可分的東西竟離不開水果。各式各樣甜甜的酸酸的水果在我們的生活中扮演著那麽親切的角色,水果勾起的回憶總是愉快又甜蜜的。
 
我和我的弟弟都出生於70年代初,那時全中國的物資還比較匱乏,盡管有幸生活在上海,尋常所見最多的水果不外乎蘋果和梨,它們可能也是身為普通教師的爸爸媽媽最能負擔得起的水果吧!
 
雖然平時的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飯,但在我們家晚飯後的一道水果卻是每天的必修課。媽媽坐在一把矮矮的竹靠椅上,我和弟弟一人取一個小板凳,團團圍坐在媽媽左右,看媽媽從專門存放水果的竹籃裏仔細挑揀出每日定量的水果,或蘋果或梨,幸運時兩者兼而有之,洗幹淨了手,用一把銀亮的小水果刀削皮。蘋果和梨常常是不能一人獨用的,要切成幾份大家分享,先端給外婆和好婆(即我的奶奶),接下來是我和弟弟,最後才輪到爸爸媽媽。甜甜的蘋果和梨咬在嘴裏又脆又爽,隻可惜太少了點,要細嚼慢咽仔細品味才不致辜負它們的美味。此刻還伴隨著廣播裏好婆愛好的評彈,外婆熱衷的紹興戲,我與弟弟頂頂喜歡的劉蘭芳的評書連播,精彩紛呈,高潮迭起,這樣的閑暇好時光是整整一天裏的一個念想,一種盼望,日日重複卻從未有厭倦的一刻。
 
媽媽削果皮真是又快又好又薄,果皮削得薄就可以多留些果肉下來,媽媽常常自得於這項小小的出色本領。往往這時爸爸會不動聲色地拿起一枚蘋果,左手的大拇指與食指捏緊蘋果的上下兩頭,右手握刀,先微微在果皮上劃個小口,然後左手均勻地旋轉蘋果,右手的刀便順勢在果皮下輕移起來。爸爸手上的刀始終是藏在果皮下麵的,從頭到腳一圈下來沒有露出分毫的果肉,一整根連續不斷的果皮完好無損地包裹著整個蘋果,那件綠綠的小外衣仍舊嚴絲合縫妥妥帖帖地穿在身上。爸爸說這才叫“庖丁解牛,遊刃有餘”,我和弟弟頓時對爸爸崇拜得五體投地,引得媽媽直說我們倆是牆頭草,會隨風倒。
 
一轉眼,炎熱的夏天到了。那時吃冰激淋還是樁比較奢侈的事,大量上市的西瓜是消暑的佳品,也是兒時的記憶中我和弟弟能放開肚子吃的一種水果。跟在爸爸身後到附近瓜攤上挑西瓜是件新鮮有趣的事。爸爸挑瓜一聽聲二辨色還看那隻瓜歪不歪,據說略略長得歪的西瓜才會甜。偶爾會挑到一種叫“華東26號”的淡黃色瓜瓤的西瓜,這在我和弟弟眼裏可是稀罕物,能夠為此歡欣雀躍老半天。西瓜是弟弟小時候最熱愛的水果,可以當飯吃的,弟弟有一句名言:“我希望切開的瓜都是白瓤都不甜,你們大家不喜歡吃,就可以全歸我了!”
 
放暑假的時候,媽媽還時常會買回一種小小的圓圓的上海蜜梨,肉質又甜又細,真的象蜜,隻是個子小,所以價格賣得不貴。家裏弄堂對麵的水果店一到天熱之時就會折價處理這種上海蜜梨,氣溫高存不住容易腐爛,媽媽一大包一大包買回來,權當是我和弟弟的零食。沒有限製令,我們倆可勁地往肚子裏塞,直到肚子撐得溜圓還覺得嘴巴沒嚐夠甜味。
 
我小時候體弱多病,經常發咽喉炎,高燒,喉嚨火辣辣地疼,不思飲食。爸爸心疼女兒,為了給我開胃,專程跑到淮海路上的老字號食品商店買回各式水果做的蜜餞,丁香山楂、拷扁橄欖、加應子,都是我平日裏不敢奢望的。這時我病中的特權,以後便成了慣例,可以趁此機會向爸爸提出所有的特殊要求,總是有求必應。當然,這也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雖然每天看到衛生站的胖阿姨舉起灌滿青黴素藥水的針就嚇得雙腿直哆嗦,但心裏卻隱隱有種小小的驕傲自得和安慰,因為那些美味的蜜餞,更因為自己是爸爸的心肝寶貝。
 
那個年節,要吃到一點有新意超出常規的水果,這種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桃子、葡萄、桔子是較有可能偶爾買來嚐新的,雖然桃子小而生澀,葡萄常常酸得讓人倒抽涼氣,但擁有它們的日子還是帶給我和弟弟非比尋常的小小的節日的快樂。一年中或許還會難得地吃到一次蒙著楊美人秀色的荔枝,我和弟弟簡直是歡欣雀躍興奮莫名,可希望值太高,一償之下反倒覺得滋味不過如此,隻是那晶瑩的半透明的果肉實在是精致好看到令人不忍下口。 
   
有一年爸爸去南方某個盛產熱帶水果的城市出差,千方百計地買了許多菠蘿和芒果帶回上海。正值盛夏,長途火車上又悶又熱,雖然爸爸想盡了辦法,幾天幾夜下來大部分菠蘿都爛了,一路上爸爸隻能不停地扔棄。及至回到了上海家中,總算有2個菠蘿一個芒果不負爸爸的心願頑強地幸存下來。菠蘿又香又甜又多汁,芒果卻有一股奇怪的橡皮味,然而無論它們的味道如何,此生在我的心中這兩種水果代表的滋味卻隻有父親疼惜小兒女的一片真情,永遠永遠令我甘之如飴。
 
許多水果,比如草莓,木瓜,櫻桃等對於現在的人們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的,但對於那時年紀幼小的我和弟弟來說隻是紙上談兵的東西。對於各種水果的體驗是等我到了澳洲以後才開始大為豐富的。猶記得第一次品嚐澳洲的獼猴桃之後那種驚豔的感覺。在我出國之前也算有幸吃過這種據說營養價值極高的水果,又酸又澀,我無論如何無法接受,可是澳洲的獼猴桃甜中帶酸,還自有一股清香,尤其是那種果肉金黃的,細膩甘甜,一嚐之下就令人欲罷不能。澳洲的葡萄是另一種讓我立刻“陷入愛河”的水果,象馬奶子一樣的綠葡萄,圓圓的一個個如小燈泡似的紫葡萄都是甜得那麽甘醇爽脆,並且幾乎一年四季都可買到。
 
去澳洲的大超市賺上一圈,水果真能算得上是琳琅滿目。蘋果、梨、橙子、香蕉是整年不斷的“四大金剛”,然後是許多應季的時鮮水果象舞台上的伶人一樣川流不息“你方唱罷我登場”。
 
冬季是水果最少的日子,卻多桔子,那種黃橙橙金燦燦的顏色看起來又喜慶又耀眼,為蕭瑟的街市補充了活力。春天裏慢慢有李子上市了,李子有深紫紅色的,半黃半紅的,綠中泛黃的,黃種帶紫的,好像京劇臉譜般多變。到了春末夏初之時,白皮綠肉的香瓜,哈密瓜以及桃子如旋風般地刮來了。澳洲的桃子品種極多,黃皮帶毛的,白皮帶毛的,光皮黃肉的,光皮白肉的,大都甜而多汁。隨著天氣漸漸炎熱,芒果登場了,澳洲的芒果一般個頭比較大,一個兩三斤左右,果肉金黃,是很多人的心頭大愛。還有荔枝,木瓜,新鮮龍眼以及被稱為水果之王的榴蓮,雖然是比較小眾的水果,身影卻也隨處可見。尤其是榴蓮,猶如水果中的狐狸,騷氣衝天,人們對它的感情完全是愛憎分明。到了二三月份,水果中的貴族櫻桃漸漸多了起來,靜靜躺在紙盒裏,嬌嫩欲滴,盡管價格不菲,讓人也忍不住買了來嚐新,不致辜負這短暫人生的美好享受。其實,最美味的櫻桃是自己到農場裏親手從樹上摘下來的,就圖一個新鮮,邊摘邊吃,就看自己的肚量多大了。還有草莓,我至今為止吃到過的頂美味的草莓就是夏天的時候同朋友一起去草莓地裏新鮮摘起來的。草莓矮矮地長在地上,地裏完全沒有遮蔭之處,頂著大而辣的太陽“卑躬屈膝”摘草莓真是個辛苦活,可是當那還沾著泥土芳香的草莓被迫不及待地扔進嘴裏時,你會在刹那間明白為什麽它們被冠作“奶油草莓”了。秋天裏,柿子象串串小紅燈籠喜氣洋洋接踵而來。澳洲的柿子方中帶圓,硬硬的,不是那種由軟又爛的但也蜜甜蜜甜。買上幾個放在家裏,那鮮亮的紅黃色不由地叫人心生喜悅。
 
從春到秋,由冬至夏,水果在澳洲老百姓的生活裏始終是那麽地不可分割,帶給人甜蜜,帶給人歡喜。很多澳洲人家的院子裏都栽有果樹,主人悉心嗬護,澆水,施肥,修枝,除害,雖然繁瑣卻樂在其中,期盼著來年豐收的景象,好贈與親人朋友共同分享。澳洲人對於水果的情懷,更多的象是一種割舍不斷的手足之情,自然平常親切,不會增減,不忍辜負,一生相偎相依,它的好隻求默默放在心裏感念,不用大聲喧嘩,不用肆意張揚,已經滲透到骨子裏的東西,所以寵辱不驚。
 
在澳洲,鮮少看到過度包裝的水果,再昂貴的東西,也隻是平平常常陳列在那裏,想吃就買,隨性而為。這一點總讓我回憶起小時候,客人上門,拎來水果作禮品,隻簡簡單單的一個竹蔑編的鏤空小簍子,麵上襯一張粉紅色的薄紙,頂層再加一個竹蔑的小蓋子,四周用繩子紮緊,樸素又環保。那粉紅的紙雖有些俗豔,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喜慶。水果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小竹簍裏自由地呼吸,誘人的香味從小洞中透出來,引得我和弟弟口水嗒嗒滴,望眼欲穿地等著媽媽下一聲開吃的命令。哪像現在國內的水果,動不動就左一層右一層地用雪白的紙包上好幾層,然後躺在高級的禮品籃禮品盒裏,再蒙上一層與世隔絕的透明玻璃紙,閃著冷冷的孤傲的光芒,一副遺世獨立的樣子,讓人心生隔膜,覺得它們是那樣高不可攀。 
 
水果本就是一樣最最親切的東西,想起它們享用著它們時,應該會產生許許多多多溫暖甜蜜的回憶。好像我,即使身在澳洲,每每品嚐著各種各樣的水果時,我的耳畔總會縈繞著家中長輩們注意飲食調勻,多吃水果蔬菜的千叮嚀萬囑托。而我也在想,這麽美味的東西,如果能跟外婆,好婆,爸爸媽媽,弟弟一起享受該多好啊!我親愛的家人,他們現在在作什麽,也在吃水果嗎,那麽此時此刻又是誰陪在他們身邊呢?我曾經嫌他們的關照太囉嗦,可願意對我囉嗦的人卻是一年一年越來越少。
 
年年歲歲水果可以如此相似,歲歲年年人卻不同。如今,好婆、外婆早已作古,爸爸媽媽過了“人生70古來稀”的年紀,兩鬢如霜,滿麵皺紋,我嫁作人婦多年,弟弟亦已成家立業,從一個毛頭小夥子成為了孩子的父親,心中不禁感歎似水流年,人的外貌會變,處境會變,唯有我們心中的情懷一如往昔未曾改變。在這不變的情懷中總帶著一絲水果的芬芳,那是永遠永遠屬於我們一家人的甜蜜的水果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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