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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克街的“Garage Sale”

(2015-01-11 03:25:41) 下一個

周末,我家所在街上的一戶人家舉行一個garage sale。雖然是鄰居,因為中間隔著好幾家住戶所以並不熟悉。

是一對老夫婦,年齡大了準備搬到養老院去,在房子拍賣前夕,先把家中經年累月攢下來的東西處理掉一些。那日天氣很好,陽光燦爛,前往“淘寶”的人挺多的,由於是鄰居,我也去湊了一份熱鬧。看得出,這戶人家是有些家底的,待售的各類銀器、精美的瓷器擺滿了長長的大餐桌,不同材質、尺寸的鏡框、裝飾畫一大箱一大箱堆放在牆角邊供人隨意挑選。一隻尺寸巨大的黑色案條台木質極佳,開價也不貴頗令我心動,可惜家中已有雷同的隻好忍痛割愛。許多女士對一小匹一小匹整整齊齊碼放在架子上的布料(其中不乏真絲和亞麻布)特別感興趣,成匹地買回去可以做布藝手工活。女主人似乎也對這些布料青眼有加,每每有人選中期間的某一匹,她都要絮絮叨叨地告訴客人她以前是多麽喜愛小手工活,如何費盡心思千方百計一點一點去覓來這些美麗的布料,現在呢眼花手抖再幹不了細致活,言語中充滿了無奈甚至傷感。

我在旁邊聽著亦不禁唏噓,是啊,這麽多等待出售的物品,哪一樣又不是老夫婦倆苦心經營的家的一部分呢?細細地環顧四周,就會發現到處都擺放著負載整個家庭記憶的意義非凡的東西,雖然有些蒙塵已久看似為主人遺忘,然而一旦再次被從灰塵中解放出來,它們在主人心中喚起的那種略帶酸楚的柔情會驀然讓人驚醒原來記憶是連時間都可以戰勝的。

有一隻木製的旅行箱,油漆斑駁,木頭鬆動,對別人來說或許它一文不值,但老夫婦當初就是拎著它隻身從英國飄洋過海來到澳洲,在這片陌生而美好的土地上辛勤工作,建立自己的新生活。買房,生子,含辛茹苦養育孩子們,從一個小家庭慢慢成長為大家庭,再從一個大家庭漸漸縮小為一個兩人世界。這個木箱可說是在一旁默默見證了整個的演變過程,普通家庭的尋常故事在人世間周而複始的演繹,卻因為演繹的主角各個不同勾畫出了不相類似精彩動人的細節。

還有那對帶著歲月痕跡的銀燭台,當初是一件結婚紀念日的禮物。銀燭台曾經是那麽明亮閃耀一如年輕時的夫婦倆光彩照人,現在他們衰老了,臉上滿布皺紋,卻依然相依相伴,那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真情愈發老而彌堅叫人感動。正像銀燭台永遠並列地站在一起,歲月收斂了曾經的閃亮奪目可無改銀白色的純潔的本質,黯淡反而藴育了富有時間感的厚重。

及至隨意羅列在廚房裏的鍋碗瓢盆,更是叫人體會到一種居家過日子的氣息。半新不舊的盤盤盞盞,是尋常的一日三餐;高高低低的玻璃酒杯,是忙裏偷閑的小憩;華麗的整套的精美瓷器,是節日的喧嘩熱鬧和隆重。至於許多被熨得整整齊齊染著些陳舊油漬的桌布餐巾布,卻是過日子的繁瑣、認真和妥貼。越是這些普通平常的東西,越是詳盡地記錄著生活中感人的點點滴滴。

這樣的Garage sale是令人傷感的,有著太多的關於歲月的記憶。它意味著一個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家就要消失不見了,讓人情何以堪啊!人世間的很多很多事情都不能仔細去想,否則真的會對生命的意義產生重大的懷疑。眼前的情景,其實就是我們辛苦奮鬥的人生要經曆的那個輪回的一個最終,誰都無法逃脫的,所以說,人生實在是隻應該注重享受過程(盡管這過程五味陳雜)而不計較結局。

屋裏的東西一點一點少下去了,尤其是大件的家具,每每搬走一樣就顯得屋子裏又多出了一大塊地方,讓人心裏覺得空蕩蕩的。我選擇了那對銀燭台,因為喜歡它們舊得豐富,舊得有生命,舊得充滿了真情實意。老夫婦倆仔仔細細替我包好銀燭台,鄭重地遞到我手上說:“謝謝你,這是對於我們來說最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好好珍惜它們,永遠別讓它們分開啊!”

 

 

 

我望著他們,此時此刻老夫婦倆的表情是十分耐人尋味的,眼中含著依戀與傷感,臉上卻蕩漾著欣慰和歡喜。我一時不知怎麽回答他們,那位老先生又接著說:“我們馬上要去養老院生活了,這是無法回避的悲哀,但今天能把心愛之物及時交到喜歡它們的人手中,真的是一種幸運。所有這些舊物在我們眼中都是有血有肉的,美好的,如今,這樣的美好能在喜歡它們的人手中又得以延續,我們感到無比安慰。”

是啊,在老夫婦倆這樣的年紀,即使想逃避,人生最終的結局也已經擺在眼前了,無可遁循,隻能是坦然接受,但是接受,亦要有一種積極的態度。這樣處理自己的心愛之物,看似絕情,好像在提前執行自己的遺囑一樣,實則是用心良苦。人生的許多事情在自己還有行為能力之時真的要提前作出安排,特別是那些視為珍貴獨特之物的東西,一定要按自己的心願親手處理交到妥當的人手中,那其實是把自己區別於其他芸芸眾生的獨到的思想,錯綜複雜的感情,善良美麗的願望一切可主宰人類心靈的東西以最不露痕跡的方式交付給值得信賴的人,隻有這些才意味著生命的真實意義,才能最終得以完成對生命的一種紀念,一種回饋,一種感恩,也證明作為個體的人曾以怎樣的一種與眾不同存在過。

許多人總是習慣性的要把自己視為最好最寶貴的東西留給兒孫或者多多少少與自己有著些血緣關係的人,其實對於自己的身後之物來說,隻有珍視之人才會善待,否則不過是枉費心機被當作廢物扔棄。學著預算自己的未來,妥善處理好各種物事,讓自己的人生盡可能地不留下更大的遺憾,才是對自己對他人負責的一種生活態度。

這對有著人生大智慧的老夫婦啊,真可謂“淡生涯一味誰參透”,想來在餘下的日子裏,盡管沒有自己的家了,他們還會以自己的方式去真誠度日享受生活賦予他們的點點滴滴吧!

那我就祝他們一路走好,更重要的是我想鄭重告訴他們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那些凝聚著他們真實情感和寶貴光陰的東西,隻有這樣才不負他們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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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笑薇. 回複 悄悄話 每一件的後麵都是一個故事,最終還是要放棄所有的故事,孤獨地離開。這就是人生。
快樂的傻瓜 回複 悄悄話 我們也有那一天。
芍藥花開 回複 悄悄話 我倒覺得很好-
1. 老夫婦能平安活到這麽大年齡進養老院,本身就是開心的事。
2. 能將以前的心愛之物交給愛它們的人,就是將美好傳承下去。
以後我們這些海外遊子也會如此的。因為活著時會買很多東西,哈哈。
穿高跟鞋的貓 回複 悄悄話 看得我也很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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