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作家薩默塞特 ・ 毛姆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
《在中國屏風上》（ On a Chinese Screen ）是毛姆1919-1920年中國之行的產物，包括58篇原本可以寫成小說的“素材”，此刻連綴成一組中國之行的“敘事”。
下麵是其中一篇《民主精神》的一部分。
《民主精神》
這天夜裏很冷 , 我吃過晚飯坐在燃著木炭的火盆邊取暖 , 我的仆人在給我鋪床。大部分的苦力住在隔壁的房間 , 隔著薄薄的木板牆 , 我可以聽見他們中的幾個人在談天。一小時之前 , 另一撥旅客也住進了這個小客棧 , 於是這就客滿了。突然間 , 外麵傳來一陣喧鬧 , 我立刻到門口 , 看見從外麵進來三乘轎子。轎子停在我麵前 , 從第一乘轎子中走出一個矮胖的中國人 , 氣宇不凡 : 他身著鬆鼠皮鑲邊的黑色 綢袍子 , 頭戴一頂毛皮方帽。他看到我站在客房前麵 , 似乎吃了一驚 , 於是轉向店主 , 用一種威嚴的語氣詢問。他看上去似乎是位官員 , 因為這房客棧最好的房間已經被占了而很是不滿。店主告訴他有一個房間還空著。這是一個小房間 , 沿牆擺著幾張床 , 鋪了稻草 , 這房間通常是給苦力住的。他看後勃然大怒 , 於是場麵頓時熱鬧起來。這官員認為這是對他的侮辱 , 他的兩個隨從和腳夫也壤壤著附和 , 而店主和仆役則不停地申辨 , 解釋 , 甚至懇求。那官員咆哮著威脅店主 , 於是曾經寧靜的小院在幾分種內就回蕩著憤怒的吼聲 , 但這吵鬧來的快去的也快 , 雙方說妥了 , 官員屈尊住進了空著的房間。一位髒兮兮的仆役端進去熱水 , 店主跟著送上熱騰騰的大碗米飯 , 於是一切又都安靜下來。
一小時後 , 我上床之前 , 走到院子裏伸伸腿 , 活動了五分種 , 讓我吃驚的是我見到了那位矮胖的官員 , 剛才他還是那麽剛愎自用傲氣十足 , 現在卻和一夥衣衫破舊的苦力一同坐在客棧前院的小桌子邊。他們偷快交談著 , 那官員靜靜地抽著旱水煙。他之前的所作所為看來隻是為了使自己不丟麵子 , 而這一目的達到之後 , 他就有了找人聊天的願望 , 便也不介意與苦力們的社會差異了。他的態度也還熱情 , 絲毫看不出屈尊俯就的不快 , 苦力則和他平起平坐地交談。對我來說 , 這似乎就是真正的民主。東方人的這種平等觀念既不同於歐洲人也有別於美國人。在他們看來 , 職位和財富造成的人與人之間地位的尊卑完全是偶然的 , 並不妨礙人的交往。 ······ ( 以下 略 )
唐建清 譯
鳳凰出版傳媒集團 江蘇人民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