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月筆跡
我是一顆忘憂草
（十三）
我跟蓮花在法蘭克福機場就分開了。
法蘭克福是德國最大、歐洲第二大的機場，光這個機場就占整個兒城市的四分之三，所以，這裏也是這個城市的最大經濟支柱之一，當然也為這個城市提供了最多的就業機會。大部分同胞回中國都是從這裏轉機。蓮花從這裏轉機去廣州，我則換乘回北京的飛機。
小我兩歲的妹妹每次都到機場接我，我幾乎一年半載就回來一次，可是，我居然跟她麵對麵站著，半天才認出對方來。我們見麵後第一句話，她就說：“你皮膚怎麽這麽黑啊？我差點兒沒認出來！”
“人家特意曬的。”我答道。我其實從小就是“一白遮三醜”的個範例，皮膚白幾乎是我在國內時候唯一的優點。可是，在德國就不一樣了，大家都特意花很多錢到處找陽光（沒有陽光就躺紅外線燈箱裏）去把全身都曬黑，覺得越黑就漂亮，越黑就性感、越迷人，而且也是“有錢度假”的標誌之一。所以，一到有陽光的日子，德國人就跑到室外，大大小小的咖啡廳外麵的座椅都滿滿的，大家都衝著太陽的方向端坐著，冷不丁看上去，還以為正開大會呢！我女兒剛一到德國學校，就因為皮膚白，而得了個“僵屍”的外號。現在她也不放棄一切把自己曬黑的機會，R也說，我曬黑以後更漂亮了。
“你的發型……”我看著妹妹的紅色大波浪，她立刻問：“怎麽樣？現在特流行，花了好幾百呢！”我把到嘴邊兒的話趕緊咽下去。真的，對這個發型我實在不敢恭維，剛才就是因為在機場出口，幾乎看到所有的女人都是這個發型，我才老半天都認不出我自己的親妹妹！
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女同胞們都願意把好好的黑頭發染成黃色或紅色。那些天生金發的鬼子們，多麽羨慕我們的黑頭發啊！我的前男友約克是個設計師，之前曾經有過八個女朋友（這在德國算正常），沒有一個是德國女人，用他的話說，她們“色兒太淺”。
妹妹的司機把車開過來——我幾乎每次回來都發現她又換了新司機。她脾氣急，老覺得所有的司機都太笨。其實她自己也有駕照，都十幾年了，可是一直不敢上路。說來也許是我害了她，因為她第一次路考沒通過，她讓我求我同學的爸爸幫她找了後門兒。駕照是順利到手了，可是卻幾乎一次都沒敢開，一直都是雇傭私人司機。可是節假日的時候，也不能老讓人家司機加班啊，我們一家就隻能閑著家裏的“大奔”出去“打的”。我爸爸有時候就開玩笑地說：“把你的駕照裝裱一下，放鏡框裏、掛牆上吧！”
北京的變化真大啊，我雖然才大半年沒回來，就又有很多地方認不出來了。樓越蓋越高，樹越來越少，又因為正值隆冬，更是覺得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那天正刮大風，妹妹嶄新的“大奔”前麵的擋風玻璃，被高速路上的風沙中的小石子兒擊中，一開始隻是兩個小點兒，後來居然成了小洞兒，之後越來越大，順著紋路出現一條裂縫！司機說這玻璃得換了，我心裏挺自責，好像那道紋兒是我弄的，妹妹很爽快地說：“沒事兒，有保險。”
妹妹是個心直口快的急脾氣，還沒有到家，就把我在北京的一切行程給安排好了。
“你先倒一天時差，大後天就出發去海南，帶著爸媽和安迪去海南。票和酒店都訂好了，跟著老年團走，不累；錢也交了——我出錢、你出力。”
“你不一起去嗎？”
“我？忙著呢！哪兒有時間啊！再說了，我這脾氣，跟爸媽一起出去？還沒出門兒就得跟他們打起來。”
我笑起來，“哪有那麽誇張啊！”
“你不知道，這老人啊，歲數越大越像孩子，我可跟他們著不了那個急！現在好了，你回來了，你脾氣好，而且那麽長時間沒有回家，也盡盡孝吧。”
她說得真對，我後來帶著父母和兒子去海南旅遊，像是帶著三個孩子。兩位七旬老人身體挺好的，原來擔心他們坐飛機會暈的情況也沒有發生。可是，兩個人老是打！
我媽媽沒有退休之前，一直是單位的“三八紅旗手”和“先進工作者”，對全世界的人都非常友好，可就是看見我爸爸，氣兒就不打一處來。我爸爸呢，一直在部隊工作，而且業餘時間練了30多年的太極，身體不錯，就是脾氣不太好。湖北人，說話嗓門兒大，加上歲數大，耳朵不好使了，所以老惹我媽媽不待見。兩個人打打鬧鬧一輩子了，出了門兒也不消停。
有一天，他們倆在酒店裏吵起來，我兒子正在他們房間玩兒，就把姥姥哄一哄，又把姥爺推到一邊兒，說他：“你上過學了沒有啊？在學校學的什麽啊？怎麽對姥姥這麽沒有禮貌啊？”那小大人的樣子，把兩個老人逗笑了。後來兩個人也不好意思吵了。可是，爸爸常常一個人走在前麵，我老怕他走丟。有一天，他真的跑得不見了蹤影，大家正著急，就聽見我兒子指著前麵不遠處溜溜達達的姥爺，大聲喊：
“媽咪，看——你爸！”引得全團的人都笑起來。
從海南回來沒幾天，就到了中國人一年中最重要的傳統節日——春節。一家人團團圓圓包餃子、看春晚。兒子照著大人的吩咐趴在地上給姥姥姥爺磕頭拜年，然後拿著大人們給的紅包兒，看到裏麵的鈔票，笑得嘴都合不上了：“這麽多錢啊！”
盡管我和妹妹感情不錯，但是很奇怪，我們很少談及私人情感話題。但是這次她還是憋不住問我：“怎麽樣啊，那個新男朋友不是不錯嗎？”
我說：“剛認識不久，還得進一步了解。”
“他開什麽車啊？”
“帕薩特。”聽了我的回答，妹妹很不以為然：“我剛賣那輛不就是帕薩特嗎？”國人真的是富裕了，換輛汽車，跟換個皮包似的那麽輕鬆，就更別提手機了。妹妹是做房地產的，她說現在的人買房子都跟搶購當年搶購大白菜似的，要是她看見R 的那老掉牙的舊手機，還不知道什麽表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