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媽態度強硬拒不還錢
閨蜜勸說無效心生疑竇
第二天中午娟子請媽媽和表弟李剛一家去長虹橋的大董吃烤鴨,娟子老公第一次烤鴨是在這兒吃的,所以就認定了這兒。雖說每次都花掉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娟子卻覺得非常應該。
每次回國娟子都會熱情款待表弟一家,感謝他們幫著關照她媽,娟子和妹妹都在國外,有這樣一位盡心盡力的表弟,真是她們姐妹倆的福氣了。不過娟子也委婉地告誡表弟,下次一定不要動粗了。這要在國外,不管誰的理,男人打女人麻煩也就大了。
“太氣人了,我看著我姨受氣之後眼淚吧嗒吧嗒地,真心疼啊!”娟子知道表弟好意,把事情鬧這麽大應該也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她也知道,表弟肯定是最不在乎這老兩口兒是否和好,在他眼裏,姨夫就是人民公敵。難怪娟子爸一直埋怨娟子媽不應該告訴她外甥。而娟子媽最理直氣壯的就是這個事兒,所以也一直強調這個事情的正確和不可或缺。
吃過飯表弟把娟子她們送到綠洲——買這房子也許正是害父母分居的禍根?
娟子把老公安頓在客廳沙發上休息,就拉著媽媽到臥室裏悄悄向她匯報今天跟爸爸會談的結果。娟子覺得老爸沒有提啥過份要求,對這樣的結果娟子媽應該滿意。但是,媽媽堅決地說,那錢我是一分也不會給他!
“我這有他寫的收條。他明明寫的收到了你妹妹還的錢。” 得,老爸交給娟子的第一個任務就完不成了。
“可你這是欺騙,他信任你才把錢放你那兒的。”
“不過你放心,那錢我一分錢都不花他的,都用在他身上。我給他選墓地……”
“可是他還沒死啊,他要用這個錢治病用啊。”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娟子中學最好得閨蜜麗麗和他老公拎著剛釣的魚走進門來。
麗麗是娟子中學時候的同學,娟子當年離家出走就是去的麗麗家,是麗麗的爸爸給娟子爸寫了封幾頁紙的信,娟子爸才去把娟子接回家;麗麗當年高考考場在娟子家附近,就住在娟子家,娟子爸老提起當年麗麗高考那幾天他每天早上給麗麗他們準備早餐的事兒;而娟子當年第一次出嫁也是麗麗跟她老公幫忙張羅親自下廚做的酒席。
有這麽多層關係,也是麗麗在娟子家說話比較有份量的原因之一。加上麗麗為人豪爽,說話爽快,娟子媽也不把她當外人。自然,那手術室外麵的鬧劇又一次絲毫不差地被描述了一番。
“啊?反了她了!敢罵您?大嘴巴抽她!”
麗麗的暴脾氣一下子被惹起來,差點兒從沙發上竄起來。倒是娟子媽趕緊按住她:“你聽我說啊——我外甥打了她……”
“該打,我告訴你說,這種人就是欠抽!”
娟子媽頓時覺得有了知音:“可是,娟子她爸不幹了,反倒罵我,你說氣人不氣人?”
“怎麽回事兒?老頭兒幹嘛向著她?”麗麗聲音小了些。
“得,沒轍,老頭兒被迷住了。”麗麗的老公在旁邊偷著笑。
娟子插嘴說:“不是,我剛昨天去看我爸了,他說那女的就是一個社區誌願者,一直幫我爸爸送飯做飯。現在手術後每天用電瓶車拉著我爸到街道醫務室打針。”
“你聽他胡說!”娟子媽不屑地說:“那女的做飯可難吃了,雞腿那麽老粗,魚腮都不摳出去……” 娟子媽撇著嘴,娟子聽來聽去,覺得好像她能說出來的不好也就這幾句。
“媽,可是不管怎麽說,我爸八十多了,現在又得了癌症,總得有人照顧他啊。要不你們就住在一起,你要是做不了飯,就雇一個人照顧你們倆。”麗麗跟她老公也表示這是個好主意,但娟子心裏知道爸爸是絕對不會同意這個主意的。
“飯我能做得了,一個人飯也是做,多添一雙筷子的事兒。”娟子媽口氣和緩了很多。
“當初買這個房子是讓你們倆住的,可是,我爸說你把他罵走了,你一聲滾傷了他的自尊,他那麽大歲數,背著雙肩包兒,大晚上的坐地鐵轉公交……”
“我在他那兒的時候他也罵過我滾啊。”看著媽媽一副不饒人的樣子,娟子無語了。好像當年蘭子也是一個滾字把老公罵跑的。
“可現在他得癌症做了手術,總得有人照顧他。你願意照顧他嗎?”
娟子媽沉思片刻:“我也這麽大歲數了,我伺候不了他了。”娟子看著七十五歲身體結實、鬥誌昂揚的母親,腦海裏浮現出德國八十七歲的婆婆跟同歲的公公手拉手顫巍巍的身影。直到去年公公去世之前,腰都直不起來的婆婆還在給公公做飯。而公公生前一直做主掌權的偌大農莊,竟然是婆婆年輕時候從她姨媽那兒繼承的家族遺產。
再看看在角落裏的沙發上小憩的老公,他雖然聽不懂娟子他們的談話內容,但是從他們的語調和表情上,推斷得出大約的進展。他一直很厚道地笑嗬嗬說不用管他,讓娟子們繼續聊。
“好吧,那就不伺候他,反正我爸也不想過來住。”娟子開始試著執行爸爸交個她的那個艱巨的任務,“可是他那個錢——他說如果你把我妹妹還給他的錢——扣掉這次手術住院的錢應該還剩下20萬給他,單位給的住房公積金那12萬和陽台麵積增補的錢就都歸你了;但如果你不給,他就要請律師幫他要了。”
“你讓他找律師吧,告訴他我不給他!”娟子媽堅決地說。
“什麽錢啊?”麗麗茫然地地問。聽完事情的經過,麗麗和他老公卻集體倒戈,偏向了不在場的老頭兒一邊兒。“這就是蘭子不對了,她這是坑老頭兒!”麗麗一向仗義執言。
“他的錢我一分也不用,我都用在他身上,我給他選墓地……”娟子媽這套話,跟蘭子電話裏說的一模一樣:
“一分錢都不給他,都用在他身上,給他選墓地……”娟子非常反感這句話,人還沒死,急著選什麽墓地啊?
“可他還沒死,他治病需要錢。”
“他還有錢呢。他被山西人騙走的四十萬……”
“那個錢說不定真就要不回來了,再說他病著,根本沒力氣去要。”娟子覺得爸爸太可憐了。麗麗更加憤慨,大罵那些專門騙老人退休金的黑心騙子。
“而且就算你不想給他,也不能直說,那會要了他的命。而且你們倆這麽大歲數,上法庭,你們都經不起。”娟子還記得有一次媽媽接到一個騙子的電話,說馬上就給她送法院的傳票,老太太驚嚇中差點兒得了心髒病。
“每個公民都有權利在他的有生之年花完他自己的錢。”麗麗老公說話慢條斯理,有禮有節。在幾個女人的嘰嘰喳喳,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在她們喘息的間隙裏搶到一個發言的機會,然後意味深長地看看麗麗。
麗麗白了他一眼,原來倆人早上出門也剛大吵一架。不過倆人剛吵完又和好,來之前又去釣魚了。
“阿姨啊,這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兒,我就問您一句話,這輩子除了這老頭兒,您還有過別人嗎?”麗麗老公慢條斯理,語出驚人。娟子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沒有。”這似乎也是娟子媽一輩子引以自豪的事兒,而娟子爸也是在這件事兒上對不起娟子媽。
“那您還想找別人嗎?”麗麗老公神秘地問。
“我?這麽大歲數了,年輕的時候都沒找,現在還找什麽呀?!”
“那不就得了,現在老頭兒還在,您再伺候他幾年,別等他死了讓自己後悔。要不然,等老頭兒不在了,您還能夢見誰啊?”
這話好像有了些效果,娟子媽不言語了。特別是聽到娟子說爸爸托付的第二件事兒——請鄰居幫忙收屍的事兒,大家都有些傷感。
於是,麗麗老公趁熱打鐵:“阿姨啊,您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不難做,都知道不要做丟西瓜撿芝麻的事兒,可是首先得認清楚啥是西瓜啥是芝麻。錢不過就是芝麻,感情、健康、生命才是更重要的。錢,還給老頭兒,您落個心安理得。”
就在娟子們都以為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娟子媽突然想起一個絕對不能放棄的重要“西瓜”!
“你爸把那邊兒的鎖芯換了?”
娟子真後悔自己說漏了嘴,不過這也是瞞不住的事兒。再說,蘭子也曾經給媽媽出過這樣的主意——換鎖!找律師!
“你得給我要把鑰匙來!”娟子媽又提高了聲調,鬥誌昂揚了。
“您反正也不想去住那個房子了,要鑰匙幹嘛呢?”
“那兩間房是夫妻共同財產,有我一間!”
“您反正有地兒住,住閨女這兒條件這麽好,還惦記那個破房子幹嘛?” 麗麗老公扶一扶眼睛,很權威地說:“據說我所知,老爺子住的是軍產房子,那房子老爺子不在了,您有權利住;您不在了,兒女如果沒房也可以住;但是沒有產權,不能買賣,不能繼承。”
“你們都不知道吧?我聽鄰居說了,那房子又有信兒了!”所謂又有信兒了,就是娟子媽媽和妹妹琢磨很久盼望很久的房子被某公司占用作辦公用房,然後給幾個“釘子戶”補償三環邊上的商品房的事兒。那可就不是小數兒,就北京這個房價,五環邊上一套房都好幾百萬了,這可不是芝麻小事兒!
一提起房子,娟子就想起自己在使館區和南三環地鐵站附近的兩個三居室,要是現在還沒賣,那娟子也是千萬小富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事兒不能提。在娟子家,很多事兒都不能放在桌麵上說,讓娟子很鬱悶。
娟子的德國老公終於耐不住悶熱口渴,站起身來,說:“我雖然聽不懂,可我看出來了——你們今天是說服不了你母親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吧?”德國佬兒想喝冰啤酒,可娟子媽這兒隻有涼白開。
娟子又安慰了媽媽幾句,讓她好好休息,就帶著老公和麗麗兩口子回酒店了。
娟子和老公每次回來都住在裏老媽不遠的一個公寓酒店,不要說德國人,就是娟子也受不了,原本好好的一個高檔花園小區,才幾年功夫就嚴重鄉村化了——地麵上到處是“補丁”,電梯口兒牆上的瓷磚掉了一大片,一層樓道裏黑乎乎的……特別是那個電梯,動作稍慢一不留神就會被夾住。可是就這樣,這小區的房子已經好幾萬一平米了呢!
幾個人在酒店西餐廳坐下,每人要了些冰鎮的飲品,又開始了剛才的話題。娟子老公隻要有冰啤就又可以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們聊了,一點兒也不著急上火。
“你妹妹這麽害你爸爸,這麽害這個家——沒有她你父母也不至於鬧成這樣!可是她為什麽啊?”麗麗皺著眉頭說。
“沒有為什麽,事情非常清楚!”麗麗的老公微笑著,麵露得意之色。
娟子和麗麗都瞪大眼睛:“什麽呀,就很清楚了!”
“還不清楚嗎?老太太有秘密——你妹妹不是你爸爸親生的!”這家夥總是能語出驚人,娟子和麗麗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