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初戀,令我心痛的初戀。現在我要尋找他,是為了知道,他在異鄉還好嗎?
那個時候我上大二,每個星期一到西單附近一個業餘的書畫學校去學習中國山水畫和裝潢。他那麽英俊,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故意跟他借橡皮,和他一起走出那個長長的“劈柴胡同”,乘同一趟公共汽車。車上,我們談文學、談藝術,談得忘掉時間,談得他忘記下車。他送我到大學門口……
以後我就借機邀請他到大學來聽講座,之後我們在校園裏漫步,談文學、談藝術、談人生,談得忘記了時間,談得他在校園的大門關閉之後不能回家,我們就在如水的月光下,整夜地在校園裏走。那個晚上,他告訴我,他已經有女朋友,並且已經在準備結婚……我故作鎮靜地:“那好,就讓我作你的妹妹吧。”
之後,我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學校正好公演話劇《人生的第一步》,不是它,我可能還起不來……
幾年以後,我畢業了,結婚了,有孩子了。可是,他仍然在我心裏,那個最深、最美的角落裏……愛人發現了我的舊情書,憤怒得差點兒殺了我……從此,隻要跟愛人有了矛盾,這個事情就成了橫在我們麵前寬寬的鴻溝,總也越不過去。
忘記了是不是偶然,我們又相遇了。他說他已經早已經離婚了,而我對他說,我已經有了幸福的家,有了女兒,我的愛人和公婆對我很好,其實那個時候我正在鬧分居,住在任教的中學宿舍裏。
又過了幾年,我換了工作,到國家機關作公務員。突然有一天,傳達室的打電話來說有人找我。我隔著玻璃看見他熟悉的身影,心裏不由得狂跳起來。我推著自行車步行跟他一直走到長安街上,他說,他要去外地了,走之前來跟我道個別。一路上,我裝作若無其事,其實,那時我已經悄悄跟前夫協議離婚了。他走以後,我就走進了民族宮的舞廳,跟幾個同事一起跳到腳痛。
我的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出席的場麵越來越多,接觸的名流和顯要也越來越多,但是,我單身女子的身份卻一直深深隱藏著,對他的思念依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割噬著我的心。
突然有一天,我因為“兩會”住在北京貴賓樓飯店,他竟然找到我,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他要去德國了!在南方的時候,他幫一個公司臨摹複製名畫,認識了一個德國女人。那個女人瘋狂地愛上他,其實他沒有什麽感覺。所以他說,他希望我也能去德國,住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我斷然拒絕了,我說,我現在很好,哪裏也不想去。望著他的身影被電梯的門遮住,我馬上又投入了工作。
三年後的一天,我正在準備離開辦公室去吃午餐,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令人心跳的聲音,跟別人詢問我的所在。是他!我請他一起去吃飯,然後在辦公室裏坐下閑聊。他說他已經跟那個德國女人分居了,正在辦離婚。我沒有做任何反應,還是天南地北地跟他瞎聊一陣。我發現他在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小型錄音機,他說,他想錄下我的聲音回去聽。他說他一直都喜歡我的聲音……就這樣聊過了我的午休時間,送走他之後,我無力地躺在沙發上,眼淚無聲地淌過臉頰。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之後就都是在夢裏。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麵容,而且看到他珍藏著我的照片(其實他沒有我的照片,我知道,是夢而已)。
計算下來,跟他從相識到現在,已經二十餘年,我們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他在我心裏的位置卻是無人能夠取代的,因為,他是我的初戀,也是伴隨我一生的美麗而憂傷的思念。
二十年的人生旅途,發生了多少悲歡離合啊!我離婚、又結婚、又離婚。如今我也來到德國,卻完全沒有了他的音信。我按照他最後一次見麵寫的地址,發出幾次信,都被退回來。又拜托一位朋友去他在北京父母的家,詢問他的下落未果。有一年中秋我回國,特意買了月餅去他家。他的母親在防盜門裏麵,非常冷漠和防備地說:“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可是,我卻什麽都記得,而且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為他祈禱。我不想大張旗鼓地尋找他,隻想,也許他會看到這篇文章,自己跟我聯係。我曾經默默地許願:請上帝在我六十歲的時候把他賜給我。現在,我隻想知道,他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他的一切可好?
如果他不願意跟我聯係,那就不要打擾他吧。隻願他幸福。
因為得不到,所以想;
越想,就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