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孫致遠對昭王這乘龍快婿甚感稱心,哪承想,他這如意算盤打得倒是不錯,隻可惜雲舒不配合,無論怎麽勸、怎麽逼她就是不肯嫁,也不明說原因,為此,他夫妻二人各存私心、各執己見,口角不斷,以至發展到互不理睬。王夫人仗著娘家勢大,在家裏曆來說一不二,孫丞相對其敬畏三分,慣來唯唯諾諾,以至於王夫人仗勢欺人,變得愈發暴戾跋扈,雲舒有樣學樣,也養成了唯我獨尊的霸道個性。
孫致遠思前想後,越想越鬱悶,他憋了一肚子的委屈,隻能悄悄跟兒子雲展訴苦:“你看你妹,被你阿娘驕縱得不成樣子,不諳世事,不懂人情世故,一意孤行,為所欲為,從不替別人著想,都滿十七的大姑娘了,還高不成、低不就,拖來拖去,眼看就拖成明日黃花了,還這麽任性妄為。人家昭王要模樣有模樣,要身世有身世,哪點配不上她?婚姻大事,怎好出爾反爾,視同兒戲?!有女如此不識好歹,為父日後怎樣麵對陛下?見微知著,為父還如何取信於人?唉!都是為父平時對她管教不嚴,嬌慣放縱,如今悔之晚矣。”
雲展寬慰道:“父親切勿憂思多慮,事情尚有轉寰餘地。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阿妹從未見過昭王,若能安排她與昭王見上一麵,興許她會改變主意。”
孫丞相搖了搖頭,歎道:“納采多好的見麵機會,她偏不去,你阿娘一昧慣著她,那日也在一旁為她撐腰張目,為父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吧?嗐,隻恐過了這村,再無那廟,後悔藥無得尋。更糟糕的是,若是因此與王室結怨,有了過節……唉!福禍相依,悲喜同源,孫家怕是再無寧日。”
孫丞相越說越沮喪,不免長籲短歎。正在此時,家丁來報,說是太子爺來訪,有喜事稟報,正在府門口候著。孫丞相聞訊眼前頓時一亮,他驚喜交集,匆忙中甚至有點慌亂,趕緊吩咐雲展去把夫人跟雲舒喊來,他自己則正襟整冠,出去親迎太子。
隴佐如眾星捧月般,他大大方方進門落座,孫家一眾人行過禮,賓主寒暄。
隴佐謙道:“丞相、夫人,小王不請自到,有冒犯處,見諒。”
“哪裏哪裏,太子爺大駕光臨,令蓬蓽生輝、柴門有慶,我等歡喜還來不及呢”,王夫人喜笑顏開,吩咐一旁垂手端立著的雲舒:“舒兒,你去吩咐一下齊嬤嬤,給太子殿下沏一壺陽羨新茶,再取幾樣新做的糕餅來”,她轉頭又跟隴佐說:“事出匆忙,招待簡慢,寒舍這些清茶粗食比不得王宮禦膳,讓太子爺將就,還望殿下海涵。”
隴佐一擺手,婉拒:“夫人客氣,不必勞煩孫小姐,小王已經用過午膳了。”
送上門的緣份,王夫人怎肯放過,她扭頭吩咐雲舒:“那就來杯釅茶,給太子爺消消食。”
“是,母親,孩兒這就去”,雲舒溫柔地應著,款款施了一禮,衣帶當風,羅裙生香,如湖邊柳絲,嫋嫋婷婷。雲舒翩然退下,若蝴蝶穿花,蜻蜓於飛,頗有一種林下風致。
王夫人熱情如熾,殷勤周到,意有所指道:“太子爺還是第一次光臨寒舍吧?以後說不定兩家還是親戚呢,頭回生、二回熟,太子爺以後可以常來常往,不必事先告知。”
隴佐想著,以後可以時常來看望無衣了,不由得暗喜,客氣回道:“謝夫人盛情,恭敬不如從命,小王就拿自己不當外人了。”
王夫人笑靨如花,喜滋滋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太子爺肯紆尊降貴,不嫌陋舍寒酸,我等自是翹首以盼,理當盛情以待。”
雲舒端著一個托盤過來,恭恭敬敬,雙手奉茶:“太子殿下請用茶”,她眉目傳情,體態婀娜,聲若黃鸝啼鳴,悅耳動聽。隻可惜,天生尤物,顧盼生輝,隴佐卻心旌不動,視而不見。
“多謝孫小姐,有勞了”,隴佐端起那茶杯,淺酌一口,道了一聲,“好茶,清香甘醇,沁人心脾,陽羨茶果然名不虛傳”,又輕輕將那杯茶放在案幾上。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孫致遠看在眼裏,急在心頭,暗歎:明明太子爺對舒兒無意,這娘兒倆心盲眼也盲,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急吼吼上杆子巴結,也不嫌丟人現眼,唉!
孫丞相尷尬一笑,問:“太子殿下,不是有喜事要與老夫分享的嗎?”
隴佐沒有正麵回答,卻侃侃道來:“聽說,秦小姐是丞相外甥女,巧了,前年中秋節,小王專程去了趟鄀陽給慕容王後祝賀壽辰,有幸與秦小姐有過一麵之緣,小王對秦小姐的文才武略雖有耳聞,終得一見,也算是素心已足。幾日前,小王與秦小姐在攬月樓不意重逢,當下回想起來,果然有緣千裏。”
王夫人越聽心越涼,忍不住插嘴問:“太子爺,您這是要麵見無衣?”
隴佐道:“正是。小王有喜訊要告知秦小姐,正好有丞相賢伉儷在此見證。”
王夫人臉色陰沉,她給雲舒使了個眼色,道:“舒兒,去蘭雪齋看看你表姐祈福回來了沒有,回來了的話,讓她趕緊過來麵見太子爺。”
雲舒心領神會,她悻悻然去了蘭雪齋,遠遠瞧見,無衣正在教采蓮和紫鳶練武,兩個小丫鬟竟然練得很認真,一招一式有模有樣,她三人有說有笑,親密得不像主仆,倒更像是姐妹。
雲舒氣得嘴角不停地抽動,她忿然一腳踹向身邊的一棵樹,以泄心頭之憤,待心情稍稍平複了一點,她回來告知隴佐:“太子殿下,表姐今早隻身去了海神娘娘廟,尚未歸來,聽她的丫鬟說,表姐祈福完後,還要去海邊祭奠亡親,可能要到傍晚才能回家。”
“啊喲,怎地這麽不湊巧,讓太子爺白跑一趟”,王夫人試探著問:“要不,由妾身代為轉告喜訊?”
天正當午,隴佐覺得,實在不好在孫府滯留到傍晚,便起身告辭:“事關秦小姐,小王必須親自告知喜訊……這樣吧,麻煩夫人轉告秦小姐,明日正午時分,小王還在翠湖邊的攬月亭等候她,就不來府上叨擾了。多謝丞相、夫人盛情款待,小王告辭”,隴佐口氣堅定,不容人異議,他不顧王夫人的再三挽留,徑自離去。
才笑臉將隴佐送走,孫致遠一家人便跟沸油濺水一般炸開來,眾人火氣衝天,口舌之利如雷霆萬鈞,恨不得把屋瓦都給頂飛。
丞相夫妻怨天尤人,互相指責。夫人欲攀龍附鳳,丞相恐雞飛蛋打,二人各懷心思,互不相讓,以致鬧得不可開交。
雲舒滿腹委屈無處發泄,巨大的恐懼感盈塞著她的內心,那幾個碩大的、幽靈般的金字,如影隨形,仿佛巨石壓心一般,堵得她心慌,難以呼吸。此刻,她對無衣愈發怨怒交集,下唇不知不覺竟被她的門齒咬出了血印。雙親犀言利語,不堪入耳,雲舒怒不可遏,忍無可忍,她一跺腳,怒衝衝回閨房去了。
王夫人狠狠地瞪了孫丞相一眼,她心疼女兒,想去安慰她一下,便追著雲舒也走了。
“父親少安毋躁,且先聽兒一言”,雲展見父親垂頭喪氣,便建議:“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既然阿妹與昭王已經互換了庚帖,那就想辦法抓牢了昭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隻要阿妹嫁進了王宮,那兄弟二人麽,以後由哪個做主天下還不一定呢。”
丞相一心隻想著趕緊把雲舒給嫁出去,問:“展兒有何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