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飛過秋千去:炊煙奶奶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蝶戀花 . 【宋】歐陽修
第二章 新娘
(四)
世道是變了,吹煙和妹妹紫煙盡管是女孩,還是進了洋學堂念了書。抗戰爆發之前,吹煙就讀完了高中。本來還要讀大學,可是亂世魔道的,再加上爺爺徐文長吃了官司,死在日本憲兵的大牢裏,老東家朱二爺也莫名其妙地一夜之間全家遠走上海。爹娘膽小,把自家的雜貨鋪子上板子歇了業,沒事也不許吹煙紫煙姐兒倆出門瞎逛。吹煙的學業就這麽耽誤下來。不過,爹說了,能念到高中,那也合算是早年間中了鄉試得了舉人。小門小戶,值得上祖墳上磕頭放鞭炮啦。。。
吹煙心裏並不以爹的話為然。徐家的長孫女可不是那麽不開眼的鄉下佬。她看過陳瑞生的彈詞<<再生緣>>,才女孟麗君中狀元出閣入相的故事,陳腐了點,可是也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傳奇,叫吹煙如醉如癡地做了幾回白日夢。
吹煙最羨慕的,是當代的大才女林徽因,人長得美又有才學,連世界文學的大師泰鬥泰戈爾都誇講過,新月派的詩人徐誌摩鬧離婚,寫了那麽多感時傷懷的好詩,不是為了她麽?徐誌摩死得時候,林徽因寫的悼文,纏綿悱惻,讓吹煙又望著藍天白雲發了好幾天的呆。
她不免會埋怨自己的祖上,為什麽把好好的一份家業就敗盡了,不然,她不也可以出洋留學,成個名滿天下的女博士,配個人人羨慕的名門才子。。。這才是徐吹煙的抱負和夢想。現在,一個高中畢業生,誰希罕?
吹煙失學在家閑著那幾年,爹娘也提到她的親事,也有些個街坊媒婆上門給她提親,提的人家,左不過是一幫發小兒,再不就是小門小鋪的小老板小小老板,吹煙統統一口回絕。她可沒想和娘一樣,做一輩子的雜貨店老板娘,身上總是和破舊的鋪子深處一樣,散發著那麽一股子和油鹽醬醋混雜在一起的黴味,整日為那麽區區可憐的幾個銅板,和婆婆媽媽的鄰裏街坊爭多論少,手指頭上是永遠洗不幹淨的臭銅毛票兒的味兒。。。
幾來幾去,做媒的漸漸稀了,隻剩了爹的歎息和娘的埋怨。吹煙從起初的為自己忿忿不平,也開始有那麽一點兒憂心自己前途未卜。緊接著,身子多病的爹又沒了,三年守孝倒換來耳根清靜,誰也不再提這檔子煩人的兒女大事,反倒是吹煙自己,不免時時地對月長籲短歎。
轉眼抗戰勝利的爆竹響徹北平城的大街小巷,吹煙老早是出門得防著街坊指指點點的老姑娘了。象做夢一樣,皇城腳下的大宅門、徐文長的老東家、出了名的有錢人朱家二老爺,忽然有一天派人上門提親。
吹煙躲在屋外親耳聽到來人對娘說:“朱老爺是仰慕徐大小姐的學識,打算進門以後,就請大小姐幫著把家。。。”她的心立時就熱起來。
朱家有多大的家底,吹煙和她娘可能還不知道太多的深淺。可是,前麵的朱二奶奶發喪是吹煙親眼所見。說什麽披麻如雪,哭聲震天,那還是其次。朱家大門口上上下下掛的那些全新的藍白綢,二奶奶出殯的大杠和壽材上特別雕出的那些玫瑰花兒圖案,一路上不斷拋撒的紅白玫瑰花瓣兒,就不是一般人家辦得出來的。據說為了搞到這些二奶奶生前最喜愛的鮮花,朱家的采買和杠房的管事,跑遍了京城的唐花塢,暖花室,費了老大的力氣,花了不老少的大洋,才湊夠了的。人家都說,戰亂期間,二奶奶又去的突然,朱家這場喪事是往小裏辦的。可是在吹煙心裏,那鋪天蓋地的花瓣兒就讓她的心飛到九霄雲外去了:西洋王子公主的童話裏,睡美人的水晶棺裏也就這樣了吧?
娘心眼裏是不讚成這樁婚事的。她勸吹煙,門不當戶不對,何況,朱老爺如今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了,年紀上和吹煙也不般配。還是做繼室,前妻的幾個少爺都快成年了,公婆雖不在,那些個小姑親戚同住的可不少,這個家不好當!
“有什麽難?!”吹煙記得提親的人說得那句話:“。。。仰慕徐大小姐的學識。。。”,她也常翻翻<<石頭記>>,不識字的鳳姐兒在榮寧兩府裏的威風總讓人難以忘懷,“我就不信,憑我的墨水,還頂不了她一個璉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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