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起門來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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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外,水長流 7

(2020-06-28 14:20:51) 下一個

 

 

第一章 之你我 (二)

 

其實也不是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場景,諸如,有神采奕奕的重要領導人,正在此時大步流星地走上來,和我爹親切握手,一邊握手一邊拍著我爹磨出老繭的手,深情地說:“老楊,我代表組織上來看望你。你受苦了!”

我爹不是陳景潤,除了中間大家都輪著去過幹校,也沒太出過京城去受勞動改造的苦力折磨。我記憶裏,我爹的手一直是白白胖胖的,除了我媽時不時用一些老掉牙的政治名字敲打他的靈魂,我也不記得有人老折騰他。

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很普通:有個住在我家樓上的叔叔從傍邊走過, 帶著特別(又是特別)親切的笑容,笑嗬嗬地對我爹說了一句:“老楊,別著急啊。待會兒我來幫你!”

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依然十分難過。

我爹低著頭,認真地燒著火,頭快鑽到灶頭裏麵去了一樣,含含糊糊地回應:“不用,不用。。。。。。謝啦!”

我一直積極地滿地幫我爹撿樹枝,撿了好多,後來我爹都說不用了不用了你找小朋友玩玩去吧,我還不走,一直圍著我爹轉。後來我爹終於不燒火了,站起來拉著我的手,說:”咱們回家吧.”

 

回到家,我媽早出門買菜去了。我爹換了幹淨的的確良短袖襯衫,不再是燒火的時候那個普通的不修邊幅的北方漢子,立刻就顯得整齊了許多。他就坐在書桌前。那時候我媽還沒有給我爹打那張一直用到死的實木大書桌,還是從公家借的單薄的兩屜桌,我爹坐在那裏,什麽也不做,也沒有說話,一直到後來有人輕輕地敲門。

 

我猜我爹是知道有人要來訪,所以那麽呆呆地等著。

進來的,就是你和你爹。

我從小長在所謂高級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我爹,我媽,住樓上住樓下住前樓住後樓的叔叔阿姨們,同學的父母們,無一不是,多到了小學中學的老師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算知識分子,難怪那個老葛總是恨自己淪落成了中學教書匠。太普通了,他們一樣需要買菜做飯取牛奶報紙,物資缺乏的時候,一樣披頭散發地擠在櫃台前麵使勁伸著胳膊,希望售貨員能先拿走自己手裏的毛票,為自己先割下那條心儀的瘦豬肉。我樓上的一位阿姨,也是個高級工程師(後話啊),還曾經為了一塊紅薯,和我姐在大庭廣眾之下吵鬧起來,讓我姐耿耿於懷了半輩子,一提起來就說她不是好人。

你爹讓我生平第二次又看到了一位比較有知識分子形象的人,文質彬彬,帶著標準的金絲眼鏡,瘦瘦的,有點蒼白。

居然是我爹,熱情地握著你爹的手,聲情並茂地說出了那句台詞:“終於回來了!你受苦了!”

我感覺我爹突然從剛才一直的低落情緒中活了過來,滿麵春風,精神抖擻地招待著客人。這時候,你從後麵露出了臉。也是蒼白的,眼睛比我大好幾倍,顏色和我和大家的深褐色不太一樣,是有點淺的黃褐色,亮晶晶地,象一顆琥珀。

雖然我還是個小孩,我爹很認真地給我引見了客人。原來你爹是我爹的同學,剛從外省調回京城。你是他的小兒子。你還有媽媽姐姐,不日也即將進京回到我們這個大院裏重新參加工作。

我媽後來也買菜回來了,我爹一點沒有表現出夫妻口角以後的冷淡,同樣熱情洋溢地介紹我媽給客人。夫妻倆一力挽留客人共進晚餐,其樂融融,完全是一副幸福家庭的楷模。

那一年,我七歲,你隻有六歲。

 

好吧。我承認這一段是我編的。但不是沒影的事。隻不過不是你我初次相見的情景而已。反正你我後來肯定是一個院兒裏長大的,小時候沒一起穿過開襠褲一起和泥巴,我也曾和另一個你,你也會和別的一個我幹過同樣事,弄不好咱倆撥人馬還曾搶過同一個土丘山頭。我肯定是一撥的女司令,你是對方的參謀長還是傳令兵我就不知道了。

你爹是不是真的從外省回調的,我也不知道。我沒來得及問我爹。小時候沒那個必要,等我想起來問,那天是不是真是你爹來訪,我爹已經不在了。而你,則成了一個秘密,在任何地點任何場合,我都不可能,無法出現在你父母的眼前,更談不上核實什麽了。

反正我們周圍肯定有這樣受過苦的人,這樣的小孩,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故事。就算我編的,也算編的有鼻子有眼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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