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壇廟會現在當然還有 , 春節的時候年年舉辦 . 隻是我 , 除了頭前它剛剛恢複的那幾次 , 多年沒再去過 .
廟會是中國民俗活動的一種 , 又稱為 “ 廟市 ” 或 “ 節場 ”. 最早據說出現在唐朝 , 和宗教傳播有密切關係 , 多是佛 , 道兩教做佛事打水陸道場 , 佛誕慶典 , 壇譙齋祭 , 同時連帶舉行一些音樂舞蹈 , 諸般雜戲等活動以招攬善男信女 . 後來漸漸演變成以廟宇寺院為中心的百姓聚會交易的場所 .
舊日京城的大廟會 , 有廠甸 , 白雲觀 , 隆福寺 , 白塔寺 , 護國寺 , 土地廟 , 東嶽廟等等 , 並不僅僅限於春節舉行 , 每月都有 , 於不同日期分別開市 . 有些有錢有閑的少奶奶為打發自己的無聊 , 還真有到處趕會 , 燒香兼看熱鬧 , 一事兩勾當 . 還有 , 在清末已經毀於大火的都城隍廟 , 本是北京廟會的鼻祖 , 於老北京的經濟發展有著密切的關係,後來逐漸衰落 , 為廣安門的報國寺廟會所代替 , 再後來又很快被琉璃廠取代了 .
現在北京春節廟會有多處 , 各有特色 . 而在最初剛開始恢複的時候 , 還隻有地壇一處 . 那時候 , 一些老一輩的藝人 , 老一輩的手藝都還沒有絕傳 , 象什麽耍幡 , 拉洋片 , 口技 , 雙簧 , 還都是原汁兒原味兒的老天橋式的 . 對於父輩 , 是兒時再現 . 對於我們這些小孩子 , 哪兒哪兒都反而是透著新鮮啦 .
老北京的耍幡 , 可不是 Under Turscan Sun 那部電影中 , 意大利人過節耍的那種彩旗 , 輕輕巧巧的 , 單手就可以舞得上下翻飛 . 真正的中幡 , 雖然也是五顏六色的 , 可那旗杆足有一個壯漢的上臂那麽粗 , 三丈來高 , 或許短點 , 也或許還更長 , 反正 , 在小孩眼裏就算是高聳入雲了 . 幡頂上繡著吉祥圖案豎長的旌旗迎風招展 , 還有許多小旗佩鈴流蘇 , 北風一吹 , 呼呼拉拉 , 十分壯觀 . 耍幡兒的往往是一位六尺大漢 . 那又粗又高的大幡被他翻來複去 , 又舉又托又擲又接 , 翻跟頭打地滾 , 無論怎麽折騰 , 幡杆都能最後穩穩地站在他的手掌臂彎肩頭甚至是頭頂 .
口技表演是最能吸引孩子的節目之一 . 一個人站在台上 , 一張圍桌 , 一塊醒木 , 一把扇子 , 看上去光禿禿的沒什麽花頭 . 可是表演的人一張口 , 立刻鳥語花開 , 小溪潺潺 , 大江東去 , 雞鳴犬吠 , 鄰人細語 , 小兒啼哭 . 更熱鬧的 , 千軍萬馬過村落 , 刀槍劍戟戰沙場 , 就在那空空如也的五尺台上 , 從一個人的口中滾滾而出 .
雙簧更有趣啦 , 實際上 , 也就是雙口相聲的變種 . 一樣的舞台一樣的幾種小道具 , 看起來也還是隻有一個人站在圍桌後麵 , 其實卻還有另外一人躲在他的背後 , 從他的胳肢窩底下伸出手臂 . 後麵的一位一邊說一邊做動作 , 前麵的這位就配合著學出各種表情 , 台詞很簡單可是特滑稽 . 最傳統的一段 , 演員從醜角的化妝說起 . 先往眼皮兒上撲白粉 , 前麵的演員低頭 , 後麵的就摸著拿起桌上的粉撲 , 往上一拍 , 一邊眼皮就撲好了一個圓圓的白圈 , 後麵那位就說了 : “ 這叫一餅 .” 然後再撲另一邊 , 後麵那位又說了 : “ 這叫二餅 ……”. 以後 , 說的人故意說很多很可笑很難做的動作 , 前麵這一位則一一配合 , 擠眉弄眼 , 低頭彎腰 , 前俯後仰 , 由著擺布 , 最後終於忍無可忍 , 把後麵那位揪出來拉倒 . 這個段子在各種文藝演出 , 電視節目上總是出現 . 明明前因後果都熟極了 , 我還是每次必看得津津有味 , 哈哈大笑 .
拉洋片要把頭湊在那個小盒子上 , 周圍總是人頭濟濟 , 我沒興趣 , 就從沒上去看過 .
廟會的重頭自然是小吃 . 北京最具特色的小吃是豆汁兒 . 那東西 , 聽說綠不拉嘰 , 混混沌沌的 , 要趁熱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 還要配上北京特有的辣鹹菜絲兒 . 這個做配角的東西其實不難吃 , 以前副食店裏五分錢買一大碟 , 細細的絲兒上還粘著白白小小的白芝麻 , 夾饅頭就稀飯 , 鹹鹹脆脆 , 還有點辣有點甜 , 味道很不壞 . 豆汁兒這東西 , 據說不是真正的老北京就不會喝 . 我的爸爸就是土生土長的北京城裏人 , 比他歲數小的叔叔就喝得噴噴香 , 一碗不過癮再來一碗 . 可是爸爸自己就不喝 , 還告訴我那東西又酸又腐難以下咽 . 所以我沒膽量嚐試 . 反正廟會上好東西有的是 , 比如 , 灌腸 …..
灌腸其實就是澱粉腸 , 生的時候是粉粉灰灰的一大根 , 切成很薄很薄的片兒 . 顧客來了 , 現放進又大又圓又平的鐺子裏去用油煎 , 據說過去是用馬油 , 煎出來才夠香 . 灌腸煎得有點焦焦的 , 表麵起了一層薄皮兒和許多小泡泡 , 顏色變成土黃色 , 就可以盛在碟子裏啦 . 澆上有點鹹味的白蒜汁兒 , 您就趕快端到一邊 , 找個背風的地方去吃吧 . 現在地壇什麽樣兒我不知道 , 當年 , 北風刮著 , 黃土漫天 , 撲撲落落的 , 有時真象要往你的吃食裏加點胡椒粉似的 . 可是誰也不嫌 , 老老少少 , 男男女女 , 不分高低貴賤 , 齊齊地圍著小攤子 , 站在風裏低頭猛嚼 . 廟會小攤上的灌腸 , 第一次吃 , 可能還無所謂 , 吃過兩次三次 , 以後看見灌腸聞著那香味就會撲上去 . 這種民間小吃很怪 , 變了身份進了半畝園那種高堂 , 味兒就減了許多 , 怎麽做也沒有小攤子上那麽香那麽誘人 .
剛開始逛廟會 , 我曾對茶湯鋪子上的大茶壺新鮮得了不得 . 那種銅製的大壺 , 被擦得噌光瓦亮 , 映襯著老師傅滄桑的臉 , 真成了古銅色 . 老師傅穿著藍布大褂 , 下襟掖在腰裏 , 一手能托好幾隻盛好麵茶的小碗 , 手臂向前伸出老遠 , 絕不挨著那長長的壺嘴兒 . 聽他一聲吆喝 , 另一手扶著壺把輕輕一傾 , 壺裏的滾開水就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 準準地淌進一隻一隻的小碗中 , 絕不會漏在外麵一滴 . 其實 , 茶湯本身沒有什麽特別 , 就是油炒麵 , 做得粗一點的 , 還不如媽媽炒出來的香甜 . 就是那個大銅茶壺和那個邊式 , 是家裏沒有也學不來的 .
春節廟會上還有好幾尺長的大糖葫蘆 , 有的頂上還安一個小風車 , 插一麵小紙旗 , 顫顫悠悠地扛在肩上 , 不為吃就為了好玩 . 糖葫蘆是我愛的 , 長到多大也不能忘懷 . 現在離我爸爸媽媽姐姐姐夫家都不太遠的一家超市 , 一進門的地方就有一家現沾現賣的糖葫蘆攤兒 , 一隻大鍋老在那裏熬著冰糖糖稀 . 沾的葫蘆也以山裏紅為主 , 紅果都選得差不多的中等大小 , 沒蟲沒眼兒沒疤瘌 . 沾好的冰糖凝成淡淡的黃色 , 晶瑩剔透象琥珀似的 , 吃到嘴裏脆脆的也不粘牙 . 我覺得這家賣糖葫蘆的主兒是得到了它的真諦 . 小時候圖便宜就常買海棠的 , 海棠果不大不小 , 長得紅裏透黃 , 賣相好看 . 可是果子甜味多 , 酸味少 , 再配上冰糖就有點過了 . 這種吃食就得以山裏紅為上選 , 隻有山裏紅的酸 , 和冰糖的甜 , 才能相輔相成 . 我每次去那家超市過那個攤子 , 都還象小時候一般無賴 , 不管大門口人流多麽擁擠 , 不管自己兜兒裏有沒有錢 , 也不問價錢 , 馬上站下不肯走了 , 直到手裏得到一串紅紅黃黃的大糖葫蘆 , 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
小時候 , 春節那陣兒從地壇廟會出來的小孩 , 不是扛著巨大號的糖葫蘆 , 就是扛著一架五顏六色嘎嘎響的大風車 . 風車是竹篾的架子 , 用彩色粉紙粘的扇葉 , 中間還有一個響盒 . 迎風一吹 , 風輪轉動 , 帶著響盒嘎嘎地響 , 很單調但也很懷舊 . 我那時很羨慕人家小孩那種巨大的 , 可以有十個風輪的 , 扛在肩頭威風得緊 . 可爸爸媽媽說太大了不好上公共汽車 , 所以我隻得一個三輪兒的 , 上麵有粉色綠色黃色的扇葉 , 頂上也有一麵紅色的小旗 . 媽媽安慰我說 , 我這個 , 風輪比較圓 , 聲音比較清脆 , 揮舞起來比大的更容易 ……
依依我心原創,轉載請注明並通知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