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沾了點媽媽南方血統的光,其實用北京人的說法,那也是個“假招子”。小時候跟著媽媽回外婆家探親,沉醉了一把大上海的奶油蛋糕五香豆,大餅油條粢飯團以外,不要提什麽紅房子綠房子的西餐大菜,老正興喬家柵的寧滬淮揚名點,還有聽起來就“鮮得來”的排骨年糕小紹興雞粥,我連現在大路小巷邊比比皆是的生煎饅頭都沒吃上過。平時談吃論喝,弄得我那生在六朝繁華之地的閨中密友,覺得我們偉大首都除了一隻烤鴨子,就隻有蘿卜大白菜。女人的心總軟一點,在“嘲笑”咱們寒酸之餘,她也常常弄些好菜招待我一番。
可別說我沒告訴大家,我那乖乖的密友燒的糖醋排骨紅燒肉,哼,連隻吃辣味的湖北婆婆都誇獎呢。我一聽她排喧我們北方的種種,每每都對著這種強烈的地方性偏見, 憤憤地想,下次一定要多吃她幾塊排骨“雪恥”。
公平地說,南北地域因為自然環境條件,的確存在著顯著差異。南方到處是魚米之鄉,物產豐饒。總聽說什麽什麽好魚好菜好果好茶,出在南方的那條江那塊地,要說北方的名產,除了山東大蔥黃河鯉魚,能一下想起來的還真不太多呢。我想起以前薑昆叔叔有個段子,說到南方人嘲諷北京人,“你們北京有什麽?要不是全國人民支援,你們什麽也沒有!”還有東北人提起國宴,就是“豬肉燉粉條”,還“吃得嘎嘎地”。
其實,北方也有許多優勢。比如南方一年三季收的稻米,因為快熟,成長期較短,就沒有北方的米那麽油潤香糯。而生於寒地的魚蝦,也由於需要適應氣候,會形成較厚的脂肪以保暖,所以肉質會更鮮美甜嫩。西風東漸,更接近現代文化的東南之地,成了富庶的象征,一度廣東粵語大有取代京腔京韻的標準國語之勢。可是在老祖宗的盛唐時代,沒準,講陝西話才是貴族的標誌。
言歸正傳。。。
黃鱔屬合鰓魚目,合鰓魚科,黃鱔屬。俗稱:鱔魚、鱔魚、羅鱔、蛇魚。英文名: RicefieldEel 。為熱帶及暖溫帶魚類,是真正的南方貨。白天鑽在河道、湖泊、溝渠及稻田腐植質淤泥中,或在堤岸有水的石隙中穴居。夜間出來覓食,以各種水生小動物為食。
我小時候在東單的菜市場看見過一回鱔魚, 細細的象小棍棍,顏色也並不很黃, 一條一條立在水箱中,象極了我最怕怕的那種爬行動物。媽媽好象很有興趣似的,我嚇得連連後退,硬拽著她走掉了。
看了本是咱們北京土生土長,後來移植到台灣的美食前輩唐魯孫所描述的生炒鱔絲,和他老人家念念不忘的富春花局的脆鱔幹絲,才知道貌似可怕的家夥原來是這麽美味的好東西。我熱愛的曆史小說家高陽,和唐老先生也是“生前好友”。高陽是浙江海寧許家的子弟,對黃鱔更是情有獨鍾。在我眼裏和泥鰍常常混為一談的東西,到了他們兩位那裏,又多出來許多名稱,左一個軟兜帶粉,右一個熗虎尾,再來一個長魚拌麵,看得我垂涎欲滴。顧名思義,有些還好理解。有一個名詞,叫做“馬鞍橋”,是專門指黃鱔中段最好的部位,切成燒就以後的樣子,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有一陣子,中國城流行炒鱔糊。那價格,在平常的中餐館裏就算是上上天價啦。說是糊其實還是切成絲,我在南南北北的館子裏吃過幾次,真是失望,又油又腥,鱔絲有時候軟糟糟,有時候又硬得象火柴棍,越有名的餐館還越做得難吃。隻有 Rt. 27 附近的一家川菜館“龍園”,他家有一道“幹鍋鱔魚”,注明是活殺的。紅油沙鍋,裏麵放些腐竹皮蓮藕片,香菜幹菇,吃起來鮮鮮辣辣的,也算是很地道的了,價錢也不貴,就是鱔魚的量不算太多,無法過癮。
婆婆的辣燒鱔魚,和“龍園”的有些相近。不過,沒有人家的那層鮮豔誘人的紅油。她老人家一不吃香菜,二從不使糖,所以這兩樣就免了。
活的黃鱔在我們這裏很容易買到,幾乎從不缺貨。挑中等粗細的鱔魚,太細了不好,太粗了,魚老肉也會老,也不為上選。
活的鱔魚由店家現場宰殺,裝進提兜拎回來。婆婆的秘笈來了啊。。。已經開腸破肚的長魚,要用重物 ( 其實刀背就可以 ) 把它捶平捶扁。這一步很重要,鱔魚不同於別的水產品,體形圓滾滾,不把它捶一頓,死不屈服,切成段也團成一團不易進味。另外的一個原因,嗯,跟本文題目有關,賣個關子,下文再解。
鱔魚被捶的時候,血水四濺,相當恐怖,最好放到後院,還要躲開鄰居再操作,不然遇到愛管閑事的外國友人,不明就裏,招來警察叔叔也未可知。你若是剛好在辦公室受了老板的壓榨,別去啊,下手太狠,把即將成為口中美味的家夥失手砸成肉醬,自己氣消了,可家裏領導的氣沒準就不打一處來啦。
捶完了還要認真地再把魚裏裏外外衝洗幹淨。魚血是腥味的最大來源,而黃鱔的血據說還有神經毒性。
處理完畢的黃鱔,切成橫斷的條條,我是主張寬大一些,切起來省事吃起來過癮,但婆婆依然堅持不能太寬,說是不易進味兒。鱔條兒略加精鹽料酒 ( 及“老幹媽”豆豉辣醬,婆婆必用的,大家隨意 ) ,醃漬片刻。鐵鍋燒熱油,下薑絲以及任何辣椒辣醬。如果想追求紅油的效果,婆婆教我的,這時要多用油猛用油,紅油就出來了。我試過一次還真是這麽回事。不過那樣多的油加下去,不免有點令人擔心健康問題。自家人求實惠求味道,顏色還是讓位於身體健康吧。
辣椒辣醬薑絲爆出香味,下鱔條兒大火翻炒。到得鱔魚肉變色,就可以轉到砂鍋中,添些水,調好鹹淡口味,文火,但並不需要長時間慢燉。象我們一般做魚一樣,咕嘟咕嘟一會兒熟了就得。如果你要加些藕片青辣椒之類的輔料,要根據不同材料的成熟速度,依次先後入鍋。藕片,一般可以先飛水抄熟。香菇非常吸鹽,建議調好鹹淡以後加入。否則,很容易弄得一鍋裏別的材料都不鹹,就是好好的香菇不能入口。
就這麽簡單。出鍋前千萬不要忘記再追加一點醋。下火上桌!
經過婆婆“錘煉”的長魚,果然中間那最厚實的部分,成品是中央弓隆,側翼向兩邊延展又微微翹起,有點象美國人早餐吃的燕麥片糊糊包裝盒上,那個笑眯眯的老船長帶的拿破侖帽,又很像放在地上的馬鞍子。關子就在這裏:不捶打它一通,這效果就出不來。我看到這書中的“馬鞍橋”,歡呼雀躍,馬上跑去拿相機,回來一看,大家都集體下箸,把我心愛的馬鞍子夾三夾四,夾七夾八,大有風卷殘雲之勢。我, 我就對不起大家了。。。
扔了相機,參戰啊。。。嗬嗬,愛吃鱔魚的朋友們,你們自己想象那種鮮美的滋味吧。沒吃過鱔魚的朋友們,上中國超市買一條活的,咬牙經曆一番殘酷恐怖的捶捶打打以後,也自己慢慢品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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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的吃到的話,可是要走運的!哈哈,希望我的牙齒夠硬!
賣相很差嗎?我還以為這一次算不錯的呢。要繼續努力。不過婆婆要回國啦,以後要看依依我的啦。。。嘿嘿,大哥以後要小心嘍,沒準能吃出個戒指啥的~~~~
大哥哥這次用錯詞啦,煽情的該讓你流淚吧?難道悲劇片門口賣的手絹是讓進去的觀眾擦口水的?
嘿嘿,開個小玩笑,再逗大哥樂樂,可不準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