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790-816),字長吉,據新舊唐書記載,是唐宗室鄭王的後裔。唐代有兩個鄭王,近人考定,他的遠祖是唐高祖李淵的叔父大鄭王李亮,而不是李淵第十子小鄭王李元懿。李賀上距李亮幾近二百年,已經是很疏遠的皇族,家道沒落,隻能通過科考進入仕途,州府的“鄉貢”是他參加科考的唯一途徑。十八歲,他向時在洛陽的韓愈投寄《雁門太守行》,深得韓愈讚賞,順利取得河南府“鄉貢”資格,名句“黑雲壓城城欲摧”即出自該詩。但李賀的競爭者毀謗他,說他父名晉肅,“晉”、“進”同音,當避父諱,不得舉進士。韓愈曾為此作《諱辯》,憤怒加以駁斥,結果李賀雖應舉赴京、卻未能應試。遭饞落第,對他打擊極大。
李賀經常飲酒,而且每飲必醉: “醺醺今夕酒,緗帙去時書” (《示弟》),“隴西長吉摧頹客,酒闌感覺中樞窄” (《酒罷,張大徹索贈詩,時張初效潞幕》),“旦夕成內熱,渴飲壺中酒”(《長歌續短歌》),“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贈陳商》),“壺中喚天雲不開” (《開愁歌》)。傳說他每日出遊,馬背尋詩,奚奴攜帶筆硯錦囊跟隨,得句即投入錦囊中。在他一生中除了酣飲,就是苦吟。他母親每晚從錦囊中看到他所寫的詩稿,總是生氣的說: “這孩子非得把他的心嘔出來不可!”酣飲和苦吟,是促使他天不永年的主要因素。
因為愛酒,李賀寫了不少以酒為題的詩篇,如《致酒行》、《秦王飲酒》、《漢唐姬飲酒歌》等,其中不乏名句。 他喜歡在神話故事、鬼魅世界裏馳騁,以其大膽、詭異的想象力,構造出波譎雲詭、迷離惝恍的藝術境界,他因此被後人稱為“詩鬼”。這和同樣喜愛詩和酒,富有想象力的“詩仙”李白,有著極大的不同。李賀也有一首《將進酒》:“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李白的《將進酒》居高遠眺,昂首雲天,有感壯誌淪空,借狂喝豪飲一吐胸中千古憂憤。讀李白的詩雖然感覺到滿紙不平之氣,憂憤之思,但又覺得心胸爽快,精神舒展;往往能被李白那種豪邁灑脫,自由不羈的個性所激發出來的情緒所折服。讀李賀的詩,卻會胸悶氣短,天昏地暗,淒淒慘慘。“桃花亂落如紅雨”則冷豔哀傷,無以複加。“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更是凸顯死亡,讓人不寒而栗!這大概就是“詩仙”和“詩鬼”的區別,也反映了盛唐和國力衰微的中唐以後,時代對人們思想感情的影響。
唐文宗太和五年(831)杜牧為這部《李長吉詩歌》作序,杜牧對他的詩歌成就作了高度評價。“雲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陊殿,梗莽邱壟,不足為其怨恨悲愁也;鯨呿鼇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這段話概括了李賀詩歌的主要特點,不愧是其知音。
無獨有偶,李商隱接著寫了一篇《李長吉小傳》,在小傳中記下一個關於李賀的美麗的傳說:“長吉將死時,忽晝見一緋衣人,駕赤虯,持一板書若太古篆或霹靂石文者,雲:“當召長吉。”長吉了不能讀,欻下榻叩頭,言阿奶老且病,賀不願去。緋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樓,立召君為記。天上差樂,不苦也!’”李賀不是死去,而是被天帝召去,為新落成的白玉樓寫記。這個傳說反映了人們(包括李商隱)對李賀才華的肯定和英年早逝的惋惜,希望能見到他更多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