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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中年、老年詞人的悼亡詞(三)

(2008-03-10 18:08:21) 下一個
老年詞人賀鑄的悼亡詞
《鷓鴣天》――賀鑄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
  
賀鑄(1052~1125) 字方回,宋太祖賀皇後(即京劇《賀後罵殿》中的那個賀後)族孫。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唐賀知章的後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年少讀書,博學強記。任俠喜武,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宋史•賀鑄傳》)。17歲時離家赴汴京,曾任右班殿直。監軍器庫門,出監臨城縣酒稅。元豐元年(1078)改官滏陽都作院。五年赴徐州領寶豐監錢官。由於所任皆冷職閑差,抑鬱不得誌,自稱“四年冷笑老東徐”。元祐三年(1088)赴和州任管界巡檢。此雖武職,但位低事煩,不遂其願。不久因李清臣、蘇軾推薦,改文職,任承事郎,為常侍。旋請任閑職,改監北嶽廟。紹聖二年(1095)授江夏寶泉監,在任上整理舊稿,編成《慶湖遺老前集》。元符元年(1098)因母喪去職,不久東歸,遊曆或居住於蘇、杭一帶。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服喪期滿,召為太府寺主簿,繼又改任宣議郎,通判泗州。崇寧四年(1105)遷宣德郎,通判太平州。再遷奉議郎。大觀三年(1109)以承議郎致仕,卜居蘇州。重和元年(1118)以太祖賀後族恩(閶門是蘇州著名的城門,用來借指蘇州),遷朝奉郎,賜五品服。他因尚氣使酒,終生不得美官,悒悒不得誌。晚年更對仕途灰心,在任一年再度辭職,定居蘇州。家藏書萬餘卷,手自校讎,以此終老。這一時期太祖賀後族孫恩,他繼續編成《慶湖遺老後集》。宣和七年(1125)卒於常州之僧舍。
賀鑄夫人趙氏是趙宋宗室女,勤勞賢惠。賀鑄長相奇醜,又因為個性耿介,得罪過不少豪門顯貴,一生鬱鬱不得誌,隻有妻子趙氏是他人生中最親近最鍾愛的人。賀鑄曾有《問內》詩寫趙氏冒酷暑為他縫補冬衣的情景,夫妻倆的感情是很深的。1109年57歲的賀鑄第一次退休後與妻子卜居蘇州,後來妻子死在那裏。1118年66歲的賀鑄因遷朝奉郎,賜五品服再度出仕,在任一年心灰意冷徹底退休重回蘇州(閶門是古蘇州的西門,在往西四站公共汽車就到著名的寒山寺)時,想起妻子已長眠地下,不禁悲從中來,作了這首哀怨淒婉、動人肺腑的《鷓鴣天》。痛感物是人非,滿腹辛酸無處傾訴,隻能哀歎:好好一起到蘇州定居,怎麽就不能一起再回來了呢?窗前的梧桐在經曆了清霜之後,已經樹木凋零,落葉蕭索;而池中原先那對比翼雙飛的白頭鴛鴦如今也隻剩下孤零零的一隻,它肯定也經曆了失伴之苦吧!那晨光初露的草原,東方才剛剛發白,躺在草叢上的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兒,須臾之間就不見了。人生原來就是這樣短暫啊!在那新壘起來的墳頭前,作者默默地哀悼著亡妻;在從前兩人住過的地方,作者更是久久留戀,不肯離去。回到家裏,躺在亡妻睡過的床上,聆聽著南窗的夜雨,遙想當年妻子在深夜裏為自己補衣的情形,作者沉痛地表現出了對亡妻之情的深切懷念。
全詞以心理感受和自我探問起首,中間暗中以時間作為發展線索,並且穿插了許多意象。這些意象大多具有深厚的文化背景,如梧桐二句,以樹鳥比喻失偶,恰是化用了孟郊《烈女操》“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之意;原上草二句感歎人生短促,又是化用了古樂府《薤露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恰當地表現了主題,結句更是提煉出“挑燈夜補衣”這一細節,體現了作者心緒之細,感情之真。從詩經中的《綠衣》開始,亡妻生前補的衣裳一直是悼亡作品的重要內容。這最後一句敲響了全詞的最強音符,將全詞的意境推向了高潮。讀之無不令人潸然淚下。
這首悼詞,與蘇軾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相媲美,被稱為宋代“悼詞雙璧”。 與納蘭、蘇軾他們青、中年喪妻不同,賀鑄是晚年喪妻的;所以納蘭《金縷曲》和蘇軾《江城子》感情的顯露十分直白、大筆揮灑、淋漓盡致,而賀鑄的《鷓鴣天》格外深沉,於平靜的筆端之下飽含對妻子的深情。詞人重過閶門,目睹梧桐,眼看鴛鴦,麵對孤墳,由物及人,緣物生情,心中湧起的思妻哀情。隻有飽經風霜的老年人,共同度過多年的患難與共、相濡以沫夫婦生活,才能寫出“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這樣表麵平淡,內心翻江倒海的結句。南窗雨讓人飽嚐淋雨之苦與孤寂淒涼,南窗雨讓人悵然於挑燈補衣恩愛體貼之一去不返,極曲致地傳達出對妻子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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