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場修行”。話可以這樣說,但修什麽行,修到何種程度才算是正果,似乎沒人可以給出一個標準答案。
佛門講究“感化”,以自己的善行去感化愚頑之心使之向善從善,因而也算做一份功德,功德做得越多,就越圓滿,修為也就越高。
有一位大和尚,在山裏看到一隻摔傷腿的幼虎。他心裏可憐,就把虎仔抱回寺院,每日精心護養。寺廟裏吃素,因而虎仔也是吃素長大的。轉眼一年有餘,虎仔長成一隻威風凜凜的大虎。每日大和尚外出裏進,虎仔前跑後追不離左右,極盡溫順。人們見麵免不了稱頌一番,說大和尚修為高,連山中獸王都可以感化。大和尚聽在耳裏,美在心裏,飄飄忽忽,悠然自得。
這一天,大和尚帶著虎仔在山間趕路,不小心讓一根樹枝碰破了鼻子,流了很多鼻血。大和尚覺得鼻血浪費了可惜,就把虎仔叫過來,讓虎仔把石頭上的鼻血舔掉。虎仔從來沒有嚐過這樣的美食,幾滴鼻血喚醒了老虎的獸性。它“嗚——”的一聲山嘯,將大和尚撲倒在地,大嚼特嚼,美美地進了一頓飽餐。自此以後,老虎別的不吃,專門吃人。驚得四方百姓,人人自危,個個寒蟬。
“養虎為患,貽害四方。”大和尚的一番修為,不看對象,隻博聲名,從小善做起,以大惡收場。“感化”的目的不純,從別人身上撈取聲名,難免自食其果。
想感化別人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比別人行為端正,比別人品德高尚。有了如此之念,就已經比世人低了,所作所為已經是一種虛偽。“感化”首先是自己被感化,常有自省之心,看別人之長,窺自己之短,如此才能日有所進,算作真正的修行。
人生是一場修行。既然是“修”來的行為,也就是磨煉之後的所得,痛定思痛後的醒悟。人在初年,少不更事,豪情萬丈,似乎自己無所不能。通過世事的打磨,教訓的錘煉,尖銳的棱角越磨越圓,行為逐漸有矩可尋,話語越說越平。這是每個過來人共有的經曆和體會。
走什麽路,做什麽樣的人,其實在娘胎裏就注定了。俗話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指的就是這種骨子裏的東西。如果說後天可以塑造人,那塑造的也隻是外表,本質的東西是不會變的。“龍生九種,各有不同,娘生五胎,一胎一樣”。同一個娘生的孩子,後天環境相同,性格品行卻會有極大的差別。環顧我們自己周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人生是一場修行”看似很高深的話,其實隻是一句廢話。修不修行,你隻能被生活夾帶著往前走,走到什麽階段,就會有什麽樣的感悟。“吃一塹,長一智”,遠比這句話更富於哲理。
規勸朋友,教育子女,往往覺得自己已經傾心盡力,苦口婆心,說得口幹舌燥,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結果往往是一點兒作用沒有。這說明什麽呢?說明人的本性中,永遠將自己的感知放在首位。“不經風雨,怎麽見彩虹”是一條相對的真理。
白紙黑字的警訓,千萬人血淚凝成的至理名言,隻是供過來人感歎的。很多人看到有感觸的名言名句,會發自心底的一聲歎息,怎麽早沒看到這句話呀。其實,即便你當初看到也同樣會當作一句普通的句子,不會理解內中含義,更不會按其意思修正自己的行為。
有目的地去塑造自己,刻意按著主觀臆想的形象修正自己的行為,是一種愚昧、極端不自信的心理反應。看著網上“怎樣做個好男人/好女人”,想著文章作者扭捏造作的樣子,說不上噴飯,確實也是一樂。所有跟風、追星、盲目崇拜他人的人,都在這一範疇。
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已經爭論了上千年,直至今日也沒有定論。善惡本是相互伴生的共同體,沒有“惡”也就體現不出“善”,這和“陰陽”是一個道理。因此人之初,有善也有惡才是正理。
女兒一歲多不到兩歲的時候,還不太懂事。她和樓裏小朋友玩兒沙土,被人攘了一腦袋的土,嘴裏眼裏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那裏揉眼睛。那個小朋友的媽媽看到了,走過來推了一把自己的孩子:“你怎麽往妹妹頭上灑土呀?”那個小朋友“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女兒看到了,頂著一腦袋的土,走過去胡嚕那個小朋友的頭以示安慰,自己從始至終也沒有哭。
三歲左右,我給女兒講豬八戒吃西瓜的故事,講完問她:“豬八戒把給大家吃的西瓜一個人都吃了,他這樣做對嗎?”女兒歪頭想了想:“豬八戒他渴嘛。”再問她:“如果你是唐僧,沒有吃到西瓜會不高興嗎?”女兒搖頭。
女兒本性向善,想人所想。那麽小的年齡,還來不及進行什麽“修為”的教育,更談不上分別“好”與“壞”。女兒隻是按照本心去看待外麵的世界。豬八戒很渴,渴就很難受,所以他把西瓜都吃了,誰需要就給誰,這是女兒的思維。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是中國人的一句老話。本性依然的東西是“修行”修不來的。“揚善抑惡”是一種社會行為,對“性惡”之人隻能是約束與管製,感化規勸都是枉然。
“人生是一場修行”如果說尚有可取之處,應該把“修行”看作“修正”。人的一生,性善者是不斷還原自我的過程,性惡者是不斷抑製約束自己的一生。“修”與“不修”都是一段有限的人生。切忌不可邯鄲學步,盲目地為修行而修行,最後丟失了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