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寒,妻的生日,聽妻講,她出生時是下午五點,夕陽斜照,雖寒且暖,她的爺爺給她起名叫“寒夕”,她自己很喜歡這個名字,但剛出生自己做不了主,母親不喜歡這個名字,覺著有些孤寒,最後用了現在的名字。
女兒住校,周末晚上才能回家,作業一大堆,回來還不夠緊張的呢。妻恨不得在周末兩天裏把女兒一周的營養都給充足了,根本顧不上給自己過生日。打電話給妻,妻說:“別假惺惺的,好像多關心似的,真關心,你回來呀。”
有人說我很浪漫,那真是大錯特錯了,其實現實生活的我和“浪漫”一點兒不沾邊。過生日,在很多人眼裏是最能表現“浪漫”的了。回想這麽多年的過往,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日也有二十幾個了,竟沒有一個有特色的。今年的又是一樣,妻說:明天帶閨女回姥姥家,自己擀點兒麵,吃頓打鹵麵得了。
做為女人,誰不想有心愛的人和自己有情有調的浪漫一回呢?年輕時,認為很多形式都是表麵文章,覺著太俗氣。現在體會到妻的不容易,也明白了妻調侃話語裏的那些隱含,但時不我待,已過了那個年紀,早就完全淹沒在生活中的茶米油鹽。錯過的東西,想去彌補,已經不會給你機會了。
和朋友家庭聚會,說到年輕時的那些事,妻會說:“這輩子我們這位就沒送過我一朵花兒,更別提戒指了,哪怕紙疊的一個都沒有。” 我會爭辯說:“生閨女時買過一盆花”, “那是給你閨女買的,要是沒你閨女,你會想起來給我買”。妻的話雖說是笑著鬧著說的,但確是實情,我要是認真起來,非要買個什麽,妻會說:“有你這句話就行了,真買我還心疼呢。”
隨著年齡的增長,感情也脆弱起來,想到妻的種種,心裏會發痛。唯一給妻買過的禮物是一條帶有她屬相的小項鏈。看到這個小飾物時,妻臉上的欣喜,讓我終身難忘。妻則說:“你怎麽也學會這些虛頭吧腦的了,就這一件,再買我會給你扔了”。
與妻初識時,到了冬天,妻的雙手外手掌,小指下麵總是紅紅的,癢的難受。問妻怎麽回事,妻說是小時候練球,冬天教練不讓戴手套成了凍瘡,每到冬天就犯,什麽法子都試了,沒一樣管用的,癢起來,死的心都有。我問;難道就真的什麽法子也沒有啦?妻回道:聽說用站在地裏霜打的茄子秧熬水泡泡能去根兒,但哪兒去找這樣的茄子秧啊。
對妻覺著難如登天的事,我卻覺著很容易,想到小時候和夥伴們到郊區偷瓜果,也曾躺在茄子秧下吃生茄子。秋分過後就是霜降,一天早晨,滿樹銀霜,大地染白,匆忙穿戴一下,騎著車就直奔大興縣。車騎得快,兩耳生風,那個時候路上幾乎沒有汽車,偶爾會有一輛往城裏送菜的馬車,車老板看到有人過來,會雄赳赳地打一個響鞭,嘚兒駕喔籲地喊上幾聲。駕轅的馬立時會四蹄緊蹬,噴著白氣,嘚嘚地跑起來。
四五十裏的路,趕到地頭,太陽才剛剛爬到院牆高,地裏割倒的玉米秸上一層白霜,被紅中帶黃的陽光一照,五彩繽紛,像是灑滿一地的寶石。解開鈕扣,散散滿身的熱氣,目力所及卻不見一棵茄子秧。
既來了,不信找不到茄子,大田裏沒有,就往村頭轉,左轉右轉,看到一些倒地的茄子,卻不見站在地裏帶霜的。起早拾糞的老大爺看我轉了幾個圈,開口問道:小夥子到哪家去呀?我說明來意,老大爺嗬嗬地笑起來:“算你運氣好,我家自留地裏的茄子還沒拔,我腰疼拔不了,等著兒子回來再說,你要就去拔吧,隨便你拔,都拔了才好呢。”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隨老大爺來到他家的自留地,幾十顆茄子秧站在地裏,常話說,人沒精神“像霜打了的茄子”,這回真的見了霜打的茄子什麽樣了。紫色的茄杆,帶著紫色筋脈的綠葉,零零落落雞蛋大小半綠半紫的小茄子,蔫不邋遢地站在地裏,就像全體犯錯,被老師罰站的學生。
挑了兩棵最像樣的茄子秧,給老大爺當了一回兒子,帶刺的茄子杆紮得滿手傷痕,搞得老大爺直不好意思,連連說:“你看,你看,城裏人也這麽實在,怪我多嘴”。老大爺非要留飯,好說歹說,拿了幾個心裏美蘿卜才算放我走。
不知是否真的是這茄子秧神奇,直到現在妻手上的凍瘡沒在犯過,要說沒送過花兒給妻,可這茄子秧上,我記著還有幾朵半開的小花,想想自己也是冤枉。
男女之交,與其“浪漫”地送上一隻玫瑰,不如在大風天等公交,你默默地為她擋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