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種境界,一種修煉,也是一種無奈與蒼老。不管年齡多大,經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總是希望風兒吹過,帶起片片漣漪,湧起層層水濤,掀起滔天的巨浪,將那沉澱水底的淤積盡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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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勾留是此湖

(2015-12-12 05:48:32) 下一個

杭州去過兩次,一次是女兒一歲多,從無錫坐船經太湖,再走京杭大運河,船行一夜,清晨到的杭州。杭州和濟南有些相似,都是有泉有湖的城市。記憶裏,杭州的“虎跑泉”景區內有塊很高大的石頭,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虎字,寫得虎虎生風十分的威猛,女兒站在這個大字的下麵,向上伸直了手臂,字大人小看著很有意思。第二次是和母親經上海去的杭州。那時的母親還可以走走轉轉,誰知現在竟用上了輪椅。計劃中的事能趕早就趕早,將來怎樣誰也不能料定。喜歡杭州,並不是因為那些景點和傳說,是喜歡整座城市的那種寧和,特別是雨後晨陽的那股清新,不去景點,不去鬧市,穿行在背街的小區街巷,隨意坐在某處的小食檔,細細的去品去咂,細嚼慢咽,如此才能感受杭州,領會杭州。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喜歡白翁的這句詩,因為杭州也是我的眷戀,也有我暖意溫馨的勾留。
雖說去過一些地方,但大都是匆匆過客,留在記憶裏的無非是些湖光山色,廳台樓閣,地域文化,街景小吃,能夠想起就有情感勾憶的唯有杭州。
也是這樣一個秋季,問母親想不想出去轉轉,母親問去什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母親沒去過江浙,推薦母親到這幾個地方。與兒子出去,到什麽地方都無所謂,母親自然連連點頭。
一站蘇州,再無錫,再上海,最後到杭州。幾天的遊看,感到母親有些乏累,入住酒店後,早早安排母親歇息了。自己飯後無事,細細的看過杭州地圖和景點介紹,把第二天的日程想好了,信步來到街上。
夜還不是很深,剛剛經過南京路上的喧嘩,這裏的街道顯得很安靜,兩側的建築不很高大,濃濃的綠樹,整齊的花壇,間隔隱現的霓虹燈,偶爾紮紮帶響的輪胎駛過潮濕的路麵,街上行人多是三兩結對的年輕人,沒有其他城市那樣重的商業感,靜謐幹淨,清爽朝氣,微風掠過夾帶著濕漉漉的草味,頭頂的樹葉紛紛翻舞,在霓虹燈彩的變換下忽藍忽紅,左近一家發廊傳出略帶憂傷的港台味兒,讓這平和的夜晚多了某種回味。
在賓館後街轉角處找到一家食擋,店堂看著很幹淨,清晨六點開始售賣早點。外出旅遊必定
要品嚐地方小吃,賓館的飯菜雖說不錯,但全國各地差別不大,實在沒什麽特色,尤其是自助早餐,全世界可說是大同小異。
找到吃早點的地方,任務也就完成了。幾天下來也感到有些乏困,回到賓館,母親房間已經黑燈了,我尚且感到累,更何況母親呢。
第二天醒得很早,外麵黑蒙蒙的,出來看到母親的門虛掩著,知道母親早就起來了。幾天來都是這樣,母親總是以這種方式告訴我她已經洗漱完畢。進到屋內,母親正在看電視,隻有畫麵沒有聲音,問母親為什麽不調一下音量。母親說;四點鍾就醒了,躺著反而更累,看看電視,半開著門怕影響別人,看也是瞎看,有沒有聲音沒關係。
等我洗漱完畢隨母親來到街上,天已有些發白,日出的地方微微有些橘紅,應該是個有雨的日子,“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嘛。隨便在街上走了走,來到看好的那家食擋,店堂裏已經有幾個人落座,排隊的僅三兩個,畢竟天還太早。找一個靠窗的座位讓母親坐好,早點樣式不是很豐富,多數人都在買包子餛飩,有湯有粥,幾種糕餅類的東西,還有一種油炸的像蘿卜絲糕。問母親想吃什麽,母親說“隨便什麽都行”,我知道就會是這句話。一輩子了母親總是這樣說,有時候逗她,母親會認真的和你較真,說她絕對就是這樣想的。到了新地方,看到新鮮吃食,人都有嚐鮮的欲望。母親再怎樣說,看著她那在別人桌上搜來搜去孩子似的眼神,心中竟生出一種憐愛。
每樣東西買一份,好吃難吃滿足母親的好奇是真。母親嚐過吃剩的自然是我來打掃,母親看不得糟蹋東西,從前都是母親拖到最後吃剩飯,那時母親吃剩飯是為了讓我們吃飽;此時我吃剩飯意思正相反,隻是為了母親吃得暢快,是在委屈自己的肚子。
和母親邊吃邊聊,看得出這個時候母親最放鬆愜意,我也最感覺像個兒子。吃著說著,外麵的雨霧蒙蒙地飄了下來,天空不明反暗。母親看著外麵的雨絲,靜靜地坐了好久,轉過頭輕輕地對我說;“你姥姥姥爺都是在秋雨中走的”。話說完,母親搖搖頭淡淡地一笑;“咱不說這個,出來玩,高興才是”。母親的話讓我心中一剜,趕緊起身說是去洗手間,怕眼中的淚讓母親看到。母親八歲死了父親,我是姥姥一手帶大的,這樣的天氣提起他們,母親心中的那份重我是知道的。
雨漸漸大了起來,街麵也變得喧嚷,母親似乎沒有外出看景的欲望,不時掰一小塊糕餅放在嘴裏慢慢地嚼。可能是想念父母的思緒讓母親沉浸,慢慢地母親把我帶到了她的那個年代 ……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感覺。單純的母子關係有些像朋友像知己,形象的母親變成有思有念,有情有義,恨愛冤仇,靈魂血肉的母親,從未體會到母親竟有如此博大的胸襟,有如此靈動的童年,在母親的講述中認識了母親的姥姥,了解了爺爺,知道了很多未曾見過麵的人的故事。
母親的姥姥腿摔斷了,日本兵來時,為了不拖累家人自己爬進井裏;十一歲的舅舅帶著八歲的母親夜裏推水車澆地,母親困得趴在推杠上就睡著了;母親自己報名參軍,姥姥舍不得女兒,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一個擔挑,步行十八裏,母親自己把自己嫁到父親家;我三歲夜裏高燒,父親不在,母親抱著我,寒冬臘月奔跑在京城的黑夜裏 ……
是杭州這個雨天的早晨,開始讓我真正知道了母親,感謝杭州,懷念那場蒙蒙的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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