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10)
2015 (94)
“養兒方知父母恩”,一句老得不能再老的話了。成年後雖說明白父母養大自己不容易,但在仔細搜尋腦海裏那些樁樁件件不易時,卻是難能覓得些蛛絲馬跡,感覺父母從來就沒管過自己,自己就像是野生放養的一樣,伴隨著那些野草野花蜻蜓蝴蝶,不知不覺的在某一天突然就自己長大了。
自己父母的恩情不記得,卻能清晰地想起某天因淘氣闖了禍不敢回家在大院黑影裏蹲著,又冷又餓。同樓的一位阿姨看到了領我回她們家,洗淨了手臉等著饅頭揭屜,那一個熱騰騰的饅頭直到現在還聞得到香味兒。是那位阿姨送我回家的,不知她和母親說了什麽,那一晚居然沒有挨打,母親一個人歎氣不時的白我一眼。管教我似乎隻是母親,每天總要嘮叨幾句:“回來啦,沒人和你玩兒了吧”,“這凳子上長牙啦,咬你屁股了是不是。就看不得你這站沒站像,坐沒坐像的樣子”,“咱家是缺你吃還是少你穿了,吃起飯來怎麽總跟餓了三天似的”。諸如此類的話聽得耳朵都磨出了繭子,每次進家門都是皺著眉頭,當時的感覺無論我做什麽都不入母親的眼。
父親的觀點可能和母親不同,記得一次聽到父親和母親爭論時說:“男孩不淘氣不打架沒出息”,似有縱容我的意思,聽到這話一下感到遇到了知音,腰杆也覺的直了不少。每當我一身土一臉泥的回家,母親總是臉漲得通紅怒目而視,父親則是一臉微笑。有父親在家我挨的打會少些,即便是挨母親打,父親先是躲到一個房間,覺著母親氣出了或是打得狠了,就會走出來勸勸母親。和母親聊天時母親說:那時候累了一天回來,不是老師請家長就是有人告狀,忍著性子四處去賠笑臉說好話,還要聽人呲噠,那股氣不打我會把她自己憋死。有時候打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麽,當時恨不能把條帚疙瘩打碎了。用手打的時候,打完一條胳膊都是麻的,手也腫的老高。說我那麽小的時候就那麽能忍,從來不叫疼也不哭,嘴還死硬死硬的就是不認錯,我越這樣她越來氣,打起來收不了手,直到她自己打累了。聽母親的敘述,這樣的打堪比酷刑了,可在我的記憶裏知道常挨打,卻是一次挨打的印象也沒有,反倒記得父親不在時母親一個人在房間的歎氣聲。唯一記得一次是母親想打,我跑到衛生間把門反鎖上了,任憑母親在外麵拍門,答應不打了,我就是不開門。僵持了一陣聽到母親不在門邊了,打開窗戶順著通雨水的鐵皮管子溜下樓跑了。及到半夜被人找回家,母親一見我渾身一軟癱坐在了地板上。後來聽母親講,那一次實實在在把她嚇壞了。母親再拍門聽見裏麵一點動靜沒有,立時想到我性子硬,唯恐我在裏麵幹出傻事自殘了。母親瘋了似的拍開鄰居的門,叫來人把門給踹開了。見我跳窗戶跑了知道還活著,心裏稍微安定點,但已經沒力氣再去找我了,是鄰居們拿著手電筒四處亂找把我找回家的。母親一個人在屋裏等,越等越害怕,什麽情況都想到了。母親是個性格堅強的人,記憶裏從來沒見母親哭過,就是父親過世也沒見母親當我們的麵哭。姐姐也說沒見過媽平時哭過,隻有一次是姥姥沒了,姐姐和母親回老家奔喪,母親在姥姥棺前哭得昏天黑地,最後哭得昏倒在地人都挺了。姥姥三十六歲守寡,一個人帶大母親和舅舅,她們母女間的感情可想而知。
父親對我的管教記憶裏隻有兩次嚴肅的談話,一次是在十六歲,一次是我工作之前,就這兩次談話讓我感到父親的威嚴,直到現在我的背後仍然有著父親的眼睛,使我這樣叛逆的人不敢越矩一步。聽母親講她和父親一輩子隻見父親哭過兩次,一次是奶奶過世,一次是下放時給我寫信。現在想象父親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邊寫一邊默默流淚的情景,有如利劍穿心的痛。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處,父親槍裏彈裏過來的人,能在給我寫信時落淚,做為已為人父的我深知男人那種從不顯露的愛。
不是照片提醒,腦海裏不記得和父親有過這樣的溫馨,我還沒參加工作,父親已是這樣的蒼老,蒼老的父親顯得那樣慈祥,那樣溫和。不記得為什麽喝酒,為什麽擺這一桌子菜,或許是父親生日吧。一直懊悔父親在時沒能和父親親近,照片裏的我在恭恭敬敬地給父親斟酒,此情此景我雖不記得,但願這樣的家聚能在那時給父親帶來歡樂。
長夜漫漫,雲重風疾,思念如漲潮的海水,久久,久久,久久的退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