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極力去淡化春節這個日子,但這樣的日子必定是個惹人生愁的日子,縷縷鄉愁纏繞不絕,揮之不去,剪不斷,理還亂, ……
窗簾被海風吹得一扇一合噗嗒噗嗒的響著,墨色裏傳來轟轟的海濤聲,離群的海鳥不時發出的哀叫讓這寂靜的夜更加沉靜。鄉愁裏那束康乃馨還是那樣鮮豔,鄉愁裏女兒遞到手上的茶還是那樣溫暖,思鄉愁鄉,想到衰老的母親怎能忍得住心中那股憂傷。
夜寂,人寂,想起妻的叮囑:“過年一定要自己包點兒餃子吃。” 妻老了,老得鬢角已露出絲絲白發,多少個日夜,多少個寒暑,不知不覺已是二十幾個春秋。思鄉的愁緒纏繞到那樣一個夜晚;月是明的,風是輕的,明亮的街燈下投射出兩個年輕的身影,那時的你是那樣的健美,白衣長裙,一束濃黑的密發結成一個大大的馬尾,伴著清脆的咯咯聲一掃一掃,掃得人一陣陣發暈;寬闊的街道熙攘的人群不知都跑哪兒去了,眼中的我隻有你,眼中的你隻有我,開心的傻笑,輕柔的低語,從黃昏走到月明,從月明走到日出,整整一個夜晚的行走,不知走過了多少街巷,不知有多少人笑我們一對傻瘋,不困不卷,不停不歇,望著清晨的曙光,看著滿天的彩雲,你睜著明亮的眼睛對我說“從來沒有覺著天空像今天這樣藍。” 沒有卿卿我我的情話,也沒有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兩手相握的那一刻注定了彼此的一生。歲月艱辛,風霜如劍,多少操勞,多少苦心,鬢角上的根根白發浸透的是你的心你的血,鬢白如花開的是那樣美,美得讓人肝痛心痛。月升月落,潮退潮湧,靜夜裏想到你:“家裏亂點髒點更有生活氣息,女兒大了不用在天天接送,好好休息,好好睡覺!”知道你不會聽我的,隻有再一次狠狠的罵你。
風依舊,潮依舊,淅淅瀝瀝的雨滴聲如同那天一樣的天氣。女兒眷戀母親的溫暖,卷縮在母親的身體裏不肯出來,左算右算預產期絕對沒錯,打了催產針陣痛幾下依然沒有動靜。心焦妻的身體,心焦女兒會不會宮內缺氧,同樣心焦的妻毅然決定剖腹。不知妻是怎樣挺過那場有如生割活剖的手術,妻講的平淡,隻說很疼很疼。妻對麻藥反應遲緩,手術時還沒有麻醉到位,一刀一鉗都疼得渾身顫抖,手心裏攥的都是血印。護士抱著女兒稱重,驚奇地說:“這個小孩真幹淨,還沒見過這樣幹淨的孩子。”妻對我說;當時聽到這樣的讚美心裏很驕傲,迷迷糊糊的神態一震也醒了。是啊,隻有相親相知的夫妻才能這樣一致,為了女兒健康的發育,整個孕期兩人沒有親密。
第一次見到女兒是在一個小小的暖箱裏,發紅的身體,皺巴巴的小臉,小腳丫上的腳趾好像一碰就要掉下來。女兒帶來的歡樂是難以用語言表述的,看著現在高高大大的女兒除了欣慰還是欣慰,再多的付出又算什麽呢。
想到母親,想到電話裏所問非所答的母親,那股思念的愁緒壓得人心咽。如今的母親來自兒子的安慰隻是那一聲聽得清的“媽”。每當聽到母親安祥地在電話裏說“你說吧,我聽著呢。”內心就會有一種難抑的湧動,知道母親聽不清我在說什麽,隻是聽著我的聲音,母子血脈相連,聽得清和聽不清對母親都是一樣。每當給母親打電話,都會把門窗關緊,怕自己的高聲大嗓攪擾了鄰居。現在的母親還不是完全失聰,聽到母親聽清我幾個字時的笑聲,內心也會有些許安慰。從小離家住校從未和母親親近,這次回家陪伴母親度過了幾個夜晚,不經不知,不學不會,度過了這幾個夜晚才知道年邁的母親對兒子有多麽依偎。母親的身體已有些佝僂,卷縮在床上顯得是那樣小,從小被母親拉著手長大從未感覺到什麽,這次拉著母親的手竟是那樣溫暖那樣輕柔,從未體驗過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一時百感交集,語咽難述,隻是拉著母親的手輕輕地搖動。撫摸著母親的白發,輕輕為母親按摩,母親乖乖的就像一個嬰兒,不知不覺母親竟然睡著了。那一個夜晚,母親睡得很安詳,靜室裏聽著母親均勻的呼吸聲,放佛一切又回到了童年,還是那個家,還是那樣的夜,滿天星鬥,殘月如鉤,窗外的白楊樹隨風搖曳,輕輕敲打著窗戶。
夜已經很深了,思鄉的愁緒還在不斷的蔓延,蔓延,蔓延……
祝老人身體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