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麽總是懷念長安街上那兩排偉岸的白楊,風起雲稠,仿佛又聽到了那嘩嘩的樹鳴;有悲哀,有歡唱,更多的是無以言說的惆悵……
華燈初上,十裏長街,影影憧憧,辛勞一天的人們,換上為數不多的新衣,或結伴,或獨行,呼朋喚友,來到寬闊的大街上納涼。父母帶我去王府井購物,那是當時京城唯一還算熱鬧的地方。王府井入口把角,有一處公共廁所,沿著公廁向東是一溜高高的擋土牆,路麵與坡上高差將近兩米。牆麵上貼滿五顏六色的油印小報,京城的人們熱心政治,響應主席的號召,人人關心國家大事。圍在牆前的人們在這裏獲取最新的政治動向,更想看的是那些心裏喜歡的小道消息。還是頑劣孩童的我,既不想去那無聊的百貨大樓,又不太理解大人們關心的政治。心裏想的隻是能夠賴在這裏,多撿幾片楊樹落下的老葉。
“拔根”是當時孩子們,每到季節最熱衷的一項遊戲。就是用楊樹葉的根莖部位,兩個人一人一根,相交成十字,雙手拉住兩端,使勁後扯,看誰能把對方的葉根拔斷。那個時候,誰要是有一根百戰不勝的“老根”。那種得意,無異於現在孩子們有一架會翻筋鬥的遙控飛機。
謊稱要上廁所,叫父母先走,自己隨後就會追上。急急忙忙在廁所與擋牆的夾縫處,抓了一把帶著臊味還有些濕漉的楊樹葉,揣在兜裏 。心裏那叫一個美,這趟出來總算沒有白來,明天肯定會把他們全都打敗。學校的楊樹都是小葉黃楊,長安街上的楊樹都是大葉青楊。一根“拔根”會有學校的幾倍大。想想我現在兜裏麵有一大把。緊按著自己的寶貝,隨著父母逛街,眼裏還有什麽商店,什麽街景,一心隻想著趕快回家,把這些“老根”捂起來。悶得越老越黃,才越結實。母親的鼻子尖,不時聳聳鼻子,皺著眉頭對父親說;我怎麽老聞到一股尿臊味,不知是哪裏來的,走到哪,聞到哪。父親也使勁聞了聞;好像是有股味。看著大人們的困惑,我心裏偷著笑。
回到家,趕緊躲在廁所裏,把上麵的葉子剪掉,順著水道衝走。數一數,一共十九根,分兩組放在自己的球鞋裏,就是有味兒,母親也認為是我的鞋臭,這個問題已經是老問題了。刷得再幹淨的鞋,隻要跑一天,就會惡臭熏天。而且隻認準球鞋,解放鞋,別的鞋打死也不穿。
那個秋天,是我最得意的一個秋天,挑戰時,可以讓同伴兩三根合在一起和我拔。而且還得到一個秘笈,“拔根”用尿泡了,會結實許多。至今還記得我最寶貝的那根“老根”。兩頭暗黃,中間棕黑,就是戰到最後,隻剩兩根須絲,仍能把對方拔斷。
毛澤東逝世第二年,長安街的楊樹一夜之間全被砍到了,那些帶給我童年歡樂的楊樹不見了。 望著滿街的斷樹殘樁,幼小的心靈頭一次感到什麽是惆悵,什麽是留戀,什麽是無奈……
改朝換代,就要砍倒那些能活百年的楊樹嗎?封建,封建得一代又一代,望著千年古都,卻沒有千年樹。現代文明掌握在個人私欲膨脹的人手裏,比古之帝王更令人發恥。毛澤東時代,古都綠樹依舊。華國鋒砍倒了毛澤東時代的樹,種上了自己的楊樹。鄧小平還知道保護五棵鬆的五棵樹,讓長安街延伸線拐個彎。江澤民入住中南海,砍倒了華國鋒種的楊樹,引進了能活千年,號稱公孫樹的白果樹,使長安街永遠不見楊樹的偉岸,毀掉了整個北京城。想流芳千古的人,難道真的就靠幾棵樹,靠在世紀壇點把火就流芳了嗎。曆史是無情的,誰流芳,誰千古,誰會留一個罵名,不是一人能意定的。
寒風瑟瑟,我心如舊,長安街上的白楊在我心中永遠鮮活……
至1979年下令停止拆除殘餘城牆、並保護遺留城門時,北京城牆遺存的隻有北京站南、內城東南角樓以北和西便門附近三處內城城牆殘餘。
此前,毛澤東1958年1月在南寧會議和最高國務會議上講話:“北京、開封的房子,我看了就不舒服”,“南京、濟南、長沙的城牆拆了很好,北京、開封的舊房子最好全部變成新房子”。
毛澤東是兩次提到張奚若時說這番話的。1957年5月1日,毛澤東征求政治學家、教育部部長張奚若對工作的意見,張奚若即把平日感覺歸納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視既往,迷信將來”。
“‘好大喜功’,看什麽大,什麽功,是反革命的好大喜功,還是革命的好大喜功。不好大,難道好小?”毛澤東在南寧會議上說,“中國這樣大的革命,這樣大的合作社,這樣大的整風,都是大,都是功。不喜功,難道喜過?‘急功近利’,不要功,難道要過?不要對人民有利,難道要有害?‘輕視過去’,輕視小腳,輕視辮子,難道不好?”
毛澤東定下調子:“古董不可不好,也不可太好。北京拆牌樓,城門打洞,也哭鼻子。這是政治問題。”
1958年3月,在成都會議上,毛澤東又提出:“拆除城牆,北京應當向天津和上海看齊。”
1958年4月14日,周恩來致信中共中央,傳達國務院常務會議精神,提出“根據毛主席的指示,今後幾年內應當徹底改變北京市的都市麵貌”。此後,北京市迅速製定了一個十年左右完成舊城改建的計劃,“故宮要著手改建”隨即提出。
北京的大型工廠當推首鋼,那是日本人留下的“冶鐵所”,多數大型工廠集中在北京東南角的下風口,規劃的人尚有環保意識。當時真正的城區僅限東城西城,外加崇文宣武,朝陽區在當時屬於郊區,最有名的是朝陽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