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五十啦，好好過個生日吧。”妻一麵小聲說著，一麵用眼睛征詢我的意思。妻的心思我懂，人活百歲不過十個整壽，何況經常在外碰上在一起的時候難得。內心裏一直覺著自己不過三十幾歲，似乎還很有股衝勁，但日曆上明明白白寫著今年是2013年。經常聽人說；你看著可不像這個歲數。但再怎麽說也隻是不像而已，回老家很多十幾歲的孩子開口喊爺爺，聽著別扭也是一種現實，人可以不服老，但現實是無情的。曹操五十三歲作《龜雖壽》，寫下了“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如此雄才大略的人也在五十歲就自認已經老矣。不管如何自我安慰，五十歲已進入人生的倒計時，步入過五奔六的階段，開始了一個人一生的冬季。

       記得二十歲時，心裏十分煩惱，約了同好，買了一瓶色酒，想一醉解千愁。酒未過半，人已胡言亂語，感到老大無成。如今人到五十，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不想麵對這種殘酷，卻也不能傷了妻的一片心。過生日從來都是輕描淡寫，宛如平常日，因為不想被歲月提醒人又老了一歲。細問妻的想法，妻說買塊蛋糕吧，咱們一起做碗麵。

       說幹就幹，搞家裏這點事兒妻和我向來協調一致，不用分派自自然然地各自忙活起來。妻和麵，我來擀，一起準備佐麵用的調料菜碼。外麵天寒地凍，屋裏麵溫馨氤氳，常年的聚聚散散，兩人在一起做頓飯已是莫大的滿足。妻滿臉放光，進進出出，手上忙活著，嘴裏不停地念叨女兒那些“糗事”，說到有趣處，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妻的眼裏淚花點點，我的心裏隱隱作痛。恍然間兩個人都老了，妻的鬢角已是屢屢白絲，我的頭頂也是毛發無存。一間鬥室已裝滿足夠的幸福，這麽多年不知自己在為什麽奔忙。事業敗多成少，最困難時要靠賣廢品換張報紙看。妻無怨無悔，一心操持這個家，順境時給我鼓勵，逆境時給我安慰，多年來我已被妻慣得不成樣子，隻知忙活自己那點兒事，很少顧及妻的內心孤單。今天一起做頓飯，妻竟高興成這樣，久違的那種心熱讓我不自主地走過去，想輕輕吻一下妻。妻意識到什麽轉過身來，眼睛掙得大大的又黑又亮，猛然推了我一把 “老夫老妻了，還來這一套”，回過身去繼續切菜，卻見幾滴眼淚掉了下來。女人是水做的，不澆灌也會幹枯。看著妻一刀一刀的切菜，我的眼睛也模糊起來。
     同樣是這樣一個冬日，與相識不久的妻沿著光禿禿的馬路一麵走一麵聊。談五芳齋的牛肉，全素齋的素雞，西單的包子，小時候常吃的辣蘿卜幹，能想到的吃的都品了一個遍。突然想到了東華門的炒疙瘩，妻聽後大驚“我就在二十七中上學，常去那裏吃炒疙瘩，怎麽就沒碰到你啊。” 看著妻詫異天真的樣子，心裏也是這樣一熱。曾經那樣颯爽英姿的妻，如今也略顯臃腫有些老邁。歲月無情，人有情，願這樣的心熱，永永遠遠熱下去。

    說來湊巧，暖日冬陽，室內如春，經過妻悉心的照料，我從海外帶回來的一株草花竟在我生日那天開花了。早晨還是含苞欲放，下午經然花瓣全開，雖說顏色有些怯，但冬日裏有一株鮮花在室也讓人感到生機盎然。說說笑笑，聊聊侃侃，不覺中日已西沉，一頓生日大餐準備就緒，坐等放學歸來的女兒。

沒有親朋好友，沒有任何裝點，幾碟生蔬，一盆麵鹵，半碗剩炸醬，拉好窗簾，放上一隻輕柔的曲子，柔和的燈光下，一家人圍坐桌旁，和和美美，親親熱熱，為我過了人生的五十大壽。

        人生因有家庭而不孤，夫妻因有兒女而不單，一家三口，三人為眾，相互扶協，相互支撐。人常說：吃盡滋味鹽好，走遍天下家好。人到五十雖未必知天命，一碗生日壽麵，卻讓我盡知鹽的滋味兒。

[mingindiana]

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