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種境界,一種修煉,也是一種無奈與蒼老。不管年齡多大,經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總是希望風兒吹過,帶起片片漣漪,湧起層層水濤,掀起滔天的巨浪,將那沉澱水底的淤積盡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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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武勝

(2013-11-13 03:11:39) 下一個

   “啪”的一聲,德壯將手裏的藥酒狠狠摜在地上。“什麽屌雞巴玩意兒”,德壯一麵用粗黑的手背擦著鼻子裏流出的熱血,一麵左右搖晃著肩膀罵罵咧咧地嚷著。地上除了破碎的黑壇子片,散落著幾塊略帶青藍的虎骨,一條無名指大小的整參,十幾片邊緣帶著毛毛的鹿茸,濃烈的酒香迅速在木籠房子裏彌散開來。

“你他媽真是二逼不是二逼,一刀兩口兒,這樣的酒以後你上哪兒去找?”

“武勝怎麽就看上你這麽個缺貨了。”

“這麽好的酒,嚐都沒嚐就他媽讓你小子糟蹋了。”

昏黃的燈影下,煙霧繚繞,嗆人的莫合煙味兒加上氈鞋墊烏拉草特有的烈味兒讓小屋內充滿了粗獷的男人味道;炕上的,地下的,站著的,坐著的,七八個粗壯漢子你一言我一語數落起叫德壯的小夥子來。

“老子就是摔了,他媽的,怎麽著,你們還能把老子蛋子兒擠出來當泡踩!"  德壯邊逞強,邊用腳狠狠地踢了一下臥在旁邊的虎子。虎子被踢忽的一下站起來,低聲嗷嗷了兩下,走到老邢身邊重新臥了下去。德壯臉上從嘴角到麵頰的長疤紅亮起來,兩隻耳朵也不由自主地前一下後一下開始抽動。

“嚷個雞巴毛嚷,你他媽跟誰稱老子,要是擠,還等你到現在。”坐在炕沿邊上的老邢見狀,趕緊起身一把推開德壯,一邊說著一邊蹲在地上把幾樣幹貨撿拾到手裏,窗台上拿過一個碗放到裏麵,唯恐德壯彪勁兒上來再把這幾樣寶貝糟蹋了。

    德壯十九了,沒爹沒媽,是武勝認的幹兒子,出生的時候有些特別,可能腦袋被擠了一下,幹事總是二二乎乎,不計後果,人送大號“二逼小子”。說起來也隻有德壯有膽量偷出武勝的寶貝酒來。武勝是個豪爽漢子,什麽好東西,有人看上了抬手就可以讓人拿走。嘴上常說的一句話:“東西不去不來,有人幫你輪換,兩得其便的事。” 隻是這泡著東北三寶的酒,武勝看得比命還重,任誰也是要不出來的。且不說禁獵老虎的大令在此,就是真的可以獵虎,轉遍嶺南嶺北幾百個山頭,虎毛也沒得一根。自打林區的小火車通了,這裏的狼群就瘋了似的蔓延,唯一讓狼畏懼的老虎據說都跑到大江的北麵出國去了西伯利亞。泡在這酒裏的骨頭是貨真價實的真虎骨,泡一瓶少幾塊,絕對沒有地方再去弄了,更何況這裏麵還有一段很深的故事。如此被武勝寶貝的酒,定有神奇的地方;一口酒喝下去,再冷的天,不穿厚衣服在外麵凍一宿,什麽事也不會有,稍一活動還會冒汗;喝過之後,人眼珠子發亮,沒有月亮的夜裏看東西一清二楚,不困不乏出奇的精神。武勝是專在夜間候捕大家夥的獵人,這酒就是武勝的命。

    武勝越是把這寶貝酒捂得嚴實,惦記這酒的人就越多,酒裏的三件寶貝確實也是地地道道的好東西;真正的老虎骨頭,絕壁上的野山參,春茬帶血的鹿茸,配上酒窖直接出鍋的原漿酒,泥封一存,至少十幾個年頭。二貨德壯經不住人們的勸誘吹捧,趁武勝外出套狼的時機,啟開武勝的地窨子拿了一壇出來。在眾人期待的眼光裏,德壯咧著嘴角,揚著眉毛,牛哄哄地打開壇蓋仰脖灌了一大口,還沒容放穩酒壇鼻子裏的血就下來了。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德壯一把抓起酒壇摔了個粉粉碎。人要是真二,想讓他有次一都難。

 

     轉運站一旁靠山,一邊近水,早先是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屯子,隨著林區的建設,專線鐵路的開通,大批的轉業官兵,其它老林場調來的工人,左近的散戶和成群的盲流,將小小的屯子匯集成近千人的大鎮。林區內,最方便的材料是木頭,百十戶人家,散散落落半山而居,除了場部的大禮堂紅磚灰瓦,其餘的都是清一色的木籠房。大到上千平米的倉庫,小到單居獨戶的矮屋,水桶粗細的紅鬆,四麵一籠,糊上幾把泥,屋頂蓬上尺來厚的茅草就是人們遮風擋雨,躲避寒暑的居所。正值隆冬,鬆黑雪白,家家戶戶煙囪裏冒著青煙,外麵寒風刺骨,屋內春意盎然。冬季的林場之夜,漆黑寥寂,寒冷凍僵了一切,沒有月色,沒有星光,濃重的烏雲倒扣住遠近的山山水水,墨色中隻有幾處微弱的燈光。

 

     再黑的夜對武勝來講也不算什麽,多年的狩獵經驗使武勝可以聽風辨向,憑跡尋蹤,無論多狡猾的動物隻要被武勝盯上了,是絕對逃不掉的。可今天的事實在蹊蹺,明明在這裏下的夾子,傍邊樹上砍了記號,十幾斤重的鐵夾子,拇指粗的鏈子,再加上五六尺長的柞木杠子偏偏不見了蹤影。倉庫老王養了十幾條狗看家護院,卻又想著吃狗肉,聽說狗去了尾巴可以長得更肥,一下把十幾條狗的尾巴全剁了。前些日子來了一隻獨狼,可能餓狠了找不到吃的,居然闖進老王的院裏咬死了三條狗,拖走了一隻。狗沒了尾巴威風不起來,十幾條狗竟像是十幾隻羊。武勝聽說了,憋著狠勁要會會這隻狼,連著轉了幾天找到這個下夾子的地方是絕對錯不了的。武勝從懷裏掏出鹿皮酒囊灌了一口定定神,蹲下身子仔細辨別著雪上的蹤跡。一場落雪早已把可見的印痕遮蓋得嚴嚴實實,武勝左看右看,一道微微延伸的淺痕讓武勝看出了倪端。“好狡猾的老狼,居然可以咬著拖杠順起來走。”武勝直起腰身露出了微笑,黝黑的臉上一排如雪的白牙放著青光。武勝不慌不忙抽出獵刀砍了一根手腕粗細的樹條,削尖了一頭握在手裏掂了掂,將緊扣的水獺帽耳解開翻了上去。一聲呼嘯邁開長腿,大步流星順著淺痕找了下去。約莫走了半裏多地,潔淨的雪麵上斑斑駁駁有些黑點。武勝抓起來放在鼻子下聞一聞,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武勝知道是夾子上的鐵齒傷了狼腿,心裏不由得對這隻狼生出了敬意,急趕的腿步緩了下來。

 

    武勝一邊思忱一邊走,又走了半多裏路,黑暗中一對綠森森的眼睛驚醒了武勝。惺惺相惜,對這樣一頭倔強的獨狼武勝已經放棄了獵殺的念頭,隻是想著如何幫這頭狼解脫腿上的夾子。靜持中傳來獨狼喉嚨裏發出的低吼聲,狼在挑戰了。身帶重夾跑這麽遠的路,獨狼威風不倒,要決一死戰。黑暗中看不清狼的身形,但武勝憑經驗知道這是一隻身形高大,兩耳高聳,脖頸粗壯的公狼。武勝向前邁了兩步,對麵傳來嘩嘩的鐵鏈聲,似乎獨狼也向前走了幾步。武勝用木棍在地上墩了兩墩,學著狼的聲音低吼了兩下。對麵的綠光閃了幾下沒有聲音,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麽。兩廂靜持一動不動,除了風聲聽不到任何聲音。武勝狩獵多年從沒放走過任何獵物,這次想放卻不知如何為狼解脫。寒冷的僵持中,對麵的綠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武勝知道在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至死不屈的獨狼讓武勝的心顫抖了,武勝長歎一聲,撒手扔掉手裏的木棍轉過身去,才欲邁腿,後麵傳來一陣咯吱吱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裏格外的清脆。武勝停住了腳步,知道是狼在啃咬自己被夾住的腿,一聲聲的咬骨聲撕裂著武勝的心。武勝站定了一動不動,等待著獨狼一口咬住自己的腿。一報還一報,是自己先傷了狼。不知又過了多久,後麵沒了聲音,武勝慢慢轉過身去,綠光不見了。武勝慢慢走到狼站的地方,一腳踢在鐵夾子上,蹲下身來用手一摸,半條狼腿還有餘溫,夾住的地方隻剩光光的白骨。望著獨狼遁去的黑暗處,武勝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兩行熱淚嘩嘩地淌了下來。武勝哭的是狼,也是哭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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