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兒倆剛忙活完,還沒等喘氣的工夫,就聽門外車響,三寶娘趕緊叫三寶去開門。就見
一夜過後,
“你這眼,聽說在京城開刀還能治。這眼有幾年了?”
“ 三年多了。是一天早上突然就站不起來了。”
“我給你紮紮針,在用艾草灸一灸,看能管些用不。”
“我這個樣,也多少習慣了,就是拖累了三寶。你要是忙,不看也罷。”
三寶聽娘這麽說,心裏不由得有些發酸。娘帶著一雙病腿,裏裏外外一個人把三寶拉扯成人,還將二位老人送了終,除了手藝,又讓三寶學了一身好功夫。忙裏偷閑,三寶娘還把自己識得的字都交給了三寶。三寶忘不了,小時候貪玩兒,忘了娘留得功課,遭娘狠打的情景,娘是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打的,狠鐵不成鋼呀。現在娘累得一身是病,成了這樣,想的卻是拖累了自己。三寶一聲歎息,轉身拿起了水桶,就是一輩子不娶媳婦,又怎麽樣。真是沒用…
三寶挑水回來,不知是否要留
“先生吃了飯走?”
“不用了,我隔天再來,不要讓你娘的腿受了涼。”李先生也拱手回道。
“ 娘,覺著好些不?”
三寶娘點點頭,開口道:
“三寶呀,娘這輩子不饞嘴,今天高興,想喝點兒酒,弄點兒葷腥。”
三寶舉著手裏的肉說:“ 娘,肉我買了,是想
三寶娘見說,就想起身來拾掇。三寶一看趕緊將娘按住,說:
“ 先生說你的腿不能受涼,你躺著別動,你說我做。”
小小的土屋裏飄起了少有的肉香。三寶娘喝了幾口酒,一臉的興奮,開口問三寶:“你說娘為啥要喝酒呀?”
“興許是先生針紮的好,你覺著腿輕快了吧。”
三寶娘聽說,咯咯地笑起來。
“我今天了了個大心願,姑娘我雖說沒見過,可衝
“ 李先生說了,麵你們是見過的,要是願意,就找個人過去提一下。那邊的事,他可以作主。”
原來媳婦文慧,作為過來人,是太了解秀秀的的心思了。三寶人俊,心底又好,要不是自己已經嫁了人,也會動心思的。天亮時,公公叫文慧收拾了,一起去給三寶娘看病。文慧心想這正是個機會。,隻要三寶沒有成家,這事兒就一百一的成。出發前,文慧就把事情的前後和秀秀的心思對公公講了。說到時,看情景,對機會就可把事兒說開了。
這飛來的喜事,讓三寶由不得多喝了幾杯。平時不喝酒,今天猛然一喝,一會兒工夫,娘倆都醉得呼呼大睡起來。醒來時,天已擦黑,炕上的飯菜已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小珍坐在炕沿上剪剪紙。見三寶醒了,便問,什麽事這麽高興,喝成這樣。三寶見問,不知說什麽好。隻是臉又有些發熱。三寶娘這時也醒了,就接過話兒說:
“ 今天給你三寶哥訂了門兒親。”
“訂親?”小珍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 你不也天天嚷著要個嫂子嗎。現在訂了,你不高興?” 三寶娘問道。
小珍丟下手裏的剪紙,站起來說道:
“不高興。” 轉身就出去了。
過完春節,三寶娘托了個媒人,到李家正式提了親,下了聘禮。說好了,過了麥收,就將秀秀娶過來。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三寶娘整天樂嗬嗬的。
時間一晃已是到了麥子灌漿的時節,三寶已能獨自進貨買藥了。這天傍黑,三寶趕車來到固莊,離安國藥市還有不到十裏的路程,是三寶每次買藥留宿的地方。這地方人少清淨,飯菜做得也不錯。吃飽喝足,睡一覺,第二天趕早去藥市,辦完貨,當天就能返回深澤。像往常一樣,三寶將車馬交給店老板,自己要了一盤兒煮花生,一盤兒肉糕,端著一碗散酒,慢慢地喝起來。小店不大,隻有四五張桌子,除三寶外,還有一老一少在靠門邊的桌子上吃自帶的幹糧,兩人要了一碗老豆腐湯。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八成也是來安國買藥的。正在歇息間,忽聽外麵吵吵嚷嚷地進來一夥人,一共五個,有戴墨鏡的,有叼著洋煙卷兒的,一看就不是正道兒上的人。進得屋來,幾個人就將兩張桌子一並,拉過條櫈,橫七豎八地亂坐了。有個頭頭兒模樣的家夥扯開嗓子喊道:
“掌櫃的,掌櫃的。”
聽到喊,正在後麵忙活的店老板趕緊跑了出來。
“哦,是常大爺,您怎麽有空兒,噢,這麽晚了,還沒歇呀?”店老板顯然有些慌神兒,話也說得有些語無倫次。
“先弄點兒什麽吃的來,趕了一天的路,弟兄們都餓壞了。”
姓常的邊吩咐,邊從兜兒裏掏出幾塊大洋來,嘩地一下撒在桌子上。店老板見狀,趕緊將錢收了起來,穩了穩神兒,一連聲地說道:
“ 就去,就去。”趕緊抽身退了出去。
門邊的一老一少,見店老板出去,也緊忙跟著站起來要走,可能是心裏有些害怕。
這夥兒人進來時沒注意到這一老一少,現在兩人往起一站,引起了幾個潑皮的注意。一個帶墨鏡的看到二人桌子上的熱湯還沒怎麽動,顯然是為了躲他們。就起身過去橫在門口,指著桌子上的湯對這一老一少說:
“二位湯還沒喝,就走。是不是嫌這湯不夠味兒呀? 我來給你們加點兒佐料。”
墨鏡說完,端起碗來,嘿兒嘍一下,咯出一口濃痰來,啪地一聲吐到碗裏。然後笑嘻嘻地衝老的說:
“坐呀,坐呀,喝完再走。”
老少二人顯然被眼前的陣仗嚇傻了,站在那兒渾身直打哆嗦。其他人見有好戲看,個個轉過頭來。墨鏡見狀,更是得意,將老少二人按到座位上:
“二爺今天高興,不會難為你們,但這麽好的湯不喝,實在是可惜了。來,喝! 喝完湯馬上讓你們走。”
墨鏡說著,又順手掏出一塊大洋,吹了一下,放在老者耳邊,又在手上拋了一下,然後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推到老者臉前。老者臉色青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碗帶濃痰的湯,一隻手哆哆嗦嗦地伸出來。其他人見狀,樂得前仰後合。
“二哥,有你的,好,好!”旁觀的叫起好來。
老者顫巍巍的手剛將碗端起來要喝,卻被一隻大手按在了桌子上。
“ 我說這位爺,人人都有父母,還是讓他們走吧。”
原來是三寶坐在角落,實在看不過,走過來,將老者的手按住。抱拳對墨鏡說道。
叫二哥的墨鏡,正為自己找的樂兒得意,突然被人擋了橫。其他人這才注意到,屋裏還有一位大漢在。墨鏡愣了一下神,剛想發作,見眼前的漢子比自己高大許多,就是仗著人多,但眼前鬧不好會吃虧的,就抽身一步退到門外,也衝三寶抱了一下拳,問到:
“ 這位兄弟怎麽稱呼,那個路子上的?”
墨鏡邊問,邊向裏麵的人遞了個暗號。三寶剛要回答,就聽耳後有風聲,一條板凳衝著三寶的後腦砸了過來。三寶一側頭,順勢接著板凳往門外一送,就見墨鏡抱著板凳幾個跌且翻了出去。三寶一個箭步,也跳了出去。屋裏的人,手裏抄著各種家什,跟著竄了出來。幾個人圍著三寶連拍帶紮,一通猛掄。三寶抄起地上的板凳,左推右擋,很快占了上風。幾個潑皮打了一會兒,見占不到便宜,打聲呼哨跑了。三寶收勢凝神,才要回屋,就見老少二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給三寶磕頭。三寶緊忙將老者扶起來說:
“你們這是去哪兒? 趕緊走吧,說不定他們還會回來。”
老者此時才有了些神色,不僅淚水漣漣,說是打山西趕來的,到安國去找藥。家裏老伴兒已病得不起,現在天這樣晚了,人生地不熟的能上那裏呢。三寶想想也是,就說:“我也是去安國,不如一起趕個晚兒吧。”逐回屋付了飯錢和草料錢,套上馬車,帶著老少二人一起往安國趕。
車行出去約莫四五裏,就見路上橫著一段大樹幹,擋住了去路。三寶不由一驚,心想是遇到劫道的了。這時就見後麵影影綽綽上來一撮人馬,如隻是自己,到也無所謂,現在帶著一老一小,不能無所顧忌。三寶趕快撥轉馬頭,使勁抽了兩鞭子,狂奔起來。後麵的人都是單騎單馬,很快就趕了上來,一夥人將三寶的車團團圍住。三寶看看突不出去,也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抄起支車用的大杠,站在車上,等著來人上來。圍上來的人馬,卻不動手,就見一個頭領樣的人物,騎著馬圍著三寶的車轉了兩圈,三寶手握大杠,也盯著他轉了兩圈。就見來人突地一揚手,三寶聽聲辨器,舉起大杠一擋。就聽“啪啪”兩聲,兩隻鐵鏢一上一下釘在木杠上。就聽對方一聲“好!”,翻身下了馬,衝三寶的車走近兩步,高聲喊道:
“這位兄弟怎麽稱呼? 你今天打了我的人,是我的人多,這事兒我認栽。弟兄們有得罪的地方,我這裏給陪個不是。我常某,願交你這個朋友。有話下車過來說。”
三寶疑心有詐,提著心,握著大杠不出聲。來人連說了兩遍,見三寶不應,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帶著這樣一彪人馬,在膽大的人也是不敢下來的。就轉身吩咐,讓所有的人都撤回去,他要單獨留下與三寶說話。有兩個小頭頭兒,還想說什麽,被這個為首的吼了回去。就見一幹人馬掉過頭去,撒開馬,朝來的方向退了回去。三寶見狀,不禁對來人的義氣心生敬意。剛才接的兩隻標,也是很有分量的,沒有深湛的功底是打不出這樣的標的。三寶想到此,不覺收起了手中的木杠。來人複轉過身,朝前邁了兩步,說道:
“ 在下姓常,常勝,人稱“ 常矮子”,想必,你應該是聽說過的。”
“常矮子”,這三寶聽得是太多了。在這左近三縣四鎮,誰沒聽說過“ 常矮子”呀。他手下有四五十號人,打家劫舍,攔路綁票,什麽樣的事兒都幹。常矮子自稱是殺富濟貧的綠林好漢,可手下這些人,很多是雞鳴狗盜之徒,搞得這一帶是窮人富人,好人壞人,誰提到常矮子都會頭疼。家裏小孩子哭,大人嚇唬小孩子的話都是:“再哭,常矮子就來了。”小孩兒見說,嚇得也不敢哭了。三寶也沒想到,今天自己打了常矮子的人。這個過節是沒得過了。可眼下看這矮子,真的是一個人留下了,不知他肚子裏賣的是什麽藥。不管怎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仗著一身功夫,三寶也就把心放了下來。翻身跳下車來,衝常矮子一抱拳:
“ 我叫三寶,深澤橋頭鎮的。”
常矮子見三寶開口,就回道:
“這麽說,我們就算認識了。剛才我的弟兄攪了幾位的飯局,這麽著,我做東,咱們到城裏述一述。”
三寶見說,連忙打揖道:
“ 謝了,我明天還要起早趕市,今天手重,打了你的弟兄,我這裏也陪個不是。 改日,我在深澤請你和幾個弟兄,謝謝常兄的標下之情。”
常矮子見說,不禁哈哈地笑了起來,知道三寶果然是行內人,明白自己發標時,留了後手,不禁心中大快。衝三寶一抱拳:
“ 那就一言為定。”翻身上馬,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