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翻譯

對馬致遠《天淨沙·秋思》一詩的理解與英文翻譯

 最近看了譯林登載的有關馬致遠《天淨沙. 秋思》的翻譯文章，對該詩的翻譯手法有些不同見解，現將個人的一點拙見和譯稿拿出來與各位同仁共商，以求指正：

中國古詩詞翻譯向來是見仁見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除要熟練掌握互譯文字外，還要對互譯文字使用地區的背景文化、曆史、習俗有較深的了解。《天淨沙. 秋思》是馬致遠的代表作，要想譯得既準確又優雅是有一定難度的。

（越調）《天淨沙. 秋思》中的“越調”多譯作 tune, 英語tune 一詞是與音樂關聯的詞，給人飄逸悠長的感覺，中國古人的詩詞很多是用來吟唱的，當時的“調”與 tune 很相近，但考慮到現在人使用古詩詞的習慣，多以節奏韻律為主，中外都一樣，“調”還是譯作“rhythm”好。天淨沙是詞牌名，音譯即可。秋思中的思字，從全詩展現的內容看，應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由外在環境引發的一種情緒，相當於“感懷、感念、抒懷”一類的意思。英文相對應的詞是“reflection with feeling ” 或 “ reflection with emotion ” ， 用 thoughts 來表達,似乎缺少一些感情色彩，不如直接用“feeling”，雖然直白，但不會有誤解。觸景生情的人就是詩作者本人，“秋思”就是其在秋天裏的感受。 “（越調）天淨沙。秋思”可直譯為：My Feeling in the Autumn ----- Tian Jing Sha ( Yue Rhythm)。

《天淨沙. 秋思》這首詩用詞簡練，獨具匠心。首三句用了九個獨立的詞組，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一詞一物，一句一景，以近似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一幅活動的畫麵。詩人交待了景和物，卻沒有明確它們相互間的關聯，這要靠品讀的人自己去想，每個人的閱曆，心境，文化不同，對詩的理解自然有異。這是該詩獨有的表述形式，也是其魅力超然的地方，同時也是翻譯該詩的難點和不可能做到的地方。

翻譯古詩，準確是第一位的，隻有正確的表述，才能起到溝通文化、交流情感的作用。不能“丟意”也不能隨便“添意”，既要通俗易懂，又要讀起來不拗口。翻譯講究“信”“達”“雅”，對“秋思”一詩來講，能做到“信”與“達”就很不錯了。

l      單複數問題

   “秋思”表達的是一種孤獨、悲涼、自己憐憫自己和某種內心追求的情緒。“孤獨”是主調，全詩中除了“人家”是一個集合詞，含有多數的意思外，其它景物都應是單數，即便是這裏的多數也是用“家”的個體來代表的，用有家的溫馨來反襯單一的孤獨。

l      詞義的理解與定義

   “秋思”前三句中的九個詞都是偏正詞組，修飾詞在前，主意詞在後。中國古詩講究對仗，既有內容的對仗，也有詞性上的對仗。詩中的“昏鴉”、“人家”與其它詞的詞性應是一致的。很多譯作，包括一些印本的注釋都把“昏鴉”理解為“黃昏時的烏鴉”，這種理解可能是受“晨鍾暮鼓”一詞的影響。晨鍾暮鼓表述的是某種響器在特定時段內發出的聲音，給人以寧靜深遠、生活有序的感覺。 將“昏鴉”理解為黃昏時的烏鴉則沒有任何深層上的含義。日暮歸巢，可以是飽食後快樂的烏鴉，也可以是疲憊饑餓的烏鴉，翻譯成 “a crow at dusk ”從格式上講也破壞了詩的整體性。中國古詩很忌諱在同一首詩裏一詞多用和一景多描，該詩的“夕陽西下”已經對時間有了描述，像馬致遠這樣的大家是不會犯此類低級錯誤的。可以肯定“昏鴉”的“昏”不會是黃昏的昏。      

很多人將“人家”翻譯為 cottage， village，這樣就和對應的“昏鴉，瘦馬”所表述的有血肉的物體相駁了，該詩的對仗是十分工整和嚴謹的，這裏的“人家”應該是一個有活力、有“人”氣的“家”，並非一棟冷冰冰的建築物。Cottage 和village 可以是有人住的，也可以是沒人住的，聯想到詩中的枯藤，古道，翻譯不好會使人產生錯覺。“小橋流水人家”是詩中唯一歡快的句子，是詩人刻意用“人家”的溫馨反襯自己的孤獨，所以一定要把人的概念表現出來，“人家” 就是 family, 不要想得太複雜。

末句“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是一個完整句，其中“夕陽西下”似有重疊的意思，夕陽自然是在西邊，加上“西下”二字，除韻律上順口外，最主要的是強調落日的動態現象，讓人有醞釀感情和抒發胸臆的時間。翻譯時如把這種動態感丟了，末句情感的噴發就會顯得力度不夠。

“斷腸人”從字麵上理解，這個“腸”自然是先前斷的，如僅僅是描述一個傷心的人站在遠離故土的地方看日落，那前麵對落日動態的鋪墊就沒多大意思，按著這個解釋譯出來的句子就會顯得平淡，不如原作有震撼力。所以應前後呼應地來理解“斷腸人”的含義。

“一個遠離家鄉的旅人，在萬物凋零、蕭瑟清寒之季，羸馬迎風，看著鳥雀歸巢，小居溫馨，望著遠處的半掛殘陽漸漸隱去，不由得悲從中來，感到自己格外的孤獨可憐，肝腸欲斷……。”這種感覺人人都會有的，即使是出於娛樂而遠遊的人也會有的。為什麽悲傷，沒有理由，這是一種人與自然的交流，情與景之間的互動。此時的情感，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一種“感動”。“天淨沙.秋思”之所以人見人愛，就是各種心境的人，都能在詩中找到感覺，有似曾相識的親切。這裏的“斷腸”是觸景生情才斷的，是無由頭的斷腸，用“斷腸”二字僅是強調情感的深度和猛烈。如狹義地將“斷腸人”理解成為了某件事或愛情而傷心欲絕的人，就難免窄化了詩意，限定了詩的內涵。

基於以上對《天淨沙. 秋思》的理解，試譯如下，與諸位共酌：

My Feeling in the Autumn            

           ----- Tian jing sha  (Yue Rhythm)     

On an old tree wreathed by leafless vines,           

sitting,  a drowsy crow ,                                  

Aside a flowing water with a small bridge,          

Living,  a tiny family,                                      

Against cold wind , along an ancient path,          

plodding, a bony horse.

Westward disappearing，the setting Sun ,

At the end of earth,  heart-broken，feel I.

 

 

 

 

 

 

 （越調）天淨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