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什麽也不能丟*
時間:1977年9月
那是1977年的9月,天快放亮,戰友們還在睡夢中,突然急促的緊急集合號劃破軍營寂靜的夜空。宿舍的戰友們迅速從床鋪上坐起穿衣,車長壓低聲音催促我們動作快些,在不是換季時候緊急集合讓所有的人一驚(坦克部隊一年有兩次換季,分別是春季和秋季,換季開始時按慣例會搞緊急集合,平時則不會,除非遇到緊急情況)入伍多年的老炮長邊穿衣服邊說:
“一定出事了。”
接著聽到值班員大聲說打步兵背包時,炮長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坦克兵打背包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坦克背包即簡單又快,即將被子打折平鋪,從包袱皮(枕頭)處連同褥子卷起,寬背包繩早已在床鋪底下,趁勢打成十字,在十秒鍾之內就能完成,然後背上各自武器,將背包扔到宿舍門口,由炊事班將所有背包放到保障車,而坦克乘員以車為單位跑步去車場取電瓶發動車輛。以全連車輛全部發動計算時間。而這次是打步兵背包,雖然比坦克背包慢一些,但畢竟是老兵,這要歸結平時部隊的養成,各樣物品都放置在規定位置,每天如此已經形成習慣性記憶,雖是緊急集合,兵們是快而不亂,帶上武器紮上腰帶背上背包,站在宿舍門前集合。連長迅速下達命令,整個連隊跑向團大操場。
天漸漸放亮,唯獨啟明星在夜空中閃閃發亮,似乎在看著一隊隊喊著口號跑步奔向大操場的隊伍。團長凝著眉神情嚴肅站在那裏,看著各部隊到達,站在他身邊除了其他團首長還有許多生麵孔軍官,隊列中的戰士雖然不能講話,心裏一直犯嘀咕,今天是怎麽了?來了這麽多首長?難道出事了?果不其然,在各值班員向團長報告完人數時,專門有一位軍官在旁邊記錄數字。也就是說緊急集合除了在哨位上的,全團一千多號都集中在這個大操場上。團長大聲的宣布:
“從現在開始,除了直屬連隊和團機關原地點驗,坦克營到各自操場進行點驗。各部隊帶開。”
到這時基層幹部戰士才知道是點驗。坦克部隊是陸軍的一個全新技術兵種,在組建初期,許光達司令員就有一句名言:“沒有技術就沒有裝甲兵。”強調不打折扣全麵學習蘇軍裝甲兵,無論訓練管理條例服裝包括生活都一絲不苟,例如坦克兵睡覺,都是車排長喊口令各自走向自己的床鋪。駕駛員駕駛坦克之前必須學會摩托車和汽車駕駛,合格以後才能駕駛坦克。坦克部隊有與其他兵種不同的規定,新乘員兵必須經過坦克訓練團訓練一年,考核合格才能分到坦克部隊,所以坦克部隊任何時候拉動都可以形成戰鬥力,而步兵則不同,新兵通過在連隊訓練逐漸變成一名合格軍人。這就影響整個連隊訓練水平。
點驗
而點驗也是坦克部隊的一個好傳統?什麽是坦克部隊的點驗?在坦克部隊點驗有兩種,一種是個人物品點驗,一種是坦克裝備的點驗。當兵到部隊時通常有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新兵下連這些物品要交給連隊統一保管,放在儲藏室不得隨意進入拿取,這是部隊三分四定的一個要求。而宿舍的所有物品都是部隊發放,統一擺放。但是一旦個人物品點驗,也要檢查私人物品。而裝備點驗,則需要將車輛所有工具器材原件一個不漏的核查。通常我們會把各專業的擺放整齊由上級專業部門檢查登記。有的東西丟失可以補,有些東西丟失損壞會處分。這樣的好處是一旦開動,坦克處在最好狀態。這些傳統並沒有被現在陸軍改機械化而學到,點驗場麵非常混亂。步兵炮兵還是保留了土八路作風。
五四式手槍
這一次我們部隊在操場一字排開,將自己的槍支,挎包、水壺、背包逐一打開擺放整齊,接受一位師部軍官和連隊主官的仔細檢查,尤其槍要核對槍號。這次檢查還多了一項,相互檢查各自身上是否有違禁物品,許多戰士不滿意,但是軍令如山,隻好接受檢查。檢查完畢打好背包回到連隊放下,到儲藏室拿各自旅行袋再次來到操場接受私人物品點驗,許多兵都有自己的私人隱私,突然暴露在大家麵前非常不情願,但也不能違抗。旅行袋裏什麽都有,都不是這次點驗的目的。點驗終於結束,在解散之前,連長命令所有人寫昨天晚上7點到10點之間自己都在幹什麽?證明人是誰?這一下開鍋了,大家用豐富的想象力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有的說:
“沒準那個兄弟自己褲腰帶沒有係好,把周圍村莊的大姑娘睡了。”
但是很快被大家否定,大姑娘知道是誰,讓我們寫什麽時間報告?是不是強迫被大姑娘小媳婦告到團裏,而且她不認識這犯渾的?立馬有人反對,認人即可何必點驗 ?
“是不是團裏丟了什麽東西?
一說到這,一個老兵隨口一句:
” “別是丟槍了吧?”
他這一說,大家不免一驚。因為部隊最怕丟槍,丟槍的結果不僅有可能丟命,與其相關的幹部還要受處分降職,還要把部隊裏裏外外翻個底朝天。很快消息傳來,昨天晚上部隊看電影,坦克二連丟手槍一支,要知道我們的手槍都掛在床頭,看電影開會都隨身攜帶,而丟槍的戰士那天沒看電影在值班,通常值班的隻是佩戴值勤的袖章,不攜帶武器,在巡視其他宿舍時,靠近窗戶的槍被人從外麵偷走,等值勤發現槍丟失已經時電影散演。團保衛幹事到現場看作案現場,斷定一定是內部。逐級上報,才有了第二天早上的緊急集合。
五四式手槍
證明報告很好寫,寫出在這個時間你在幹嘛?誰證明。接下來就慘了,我們連有一口井,要把井裏水淘幹,我們整個一個連輪番上陣,從早上一直幹到夕陽下山還沒有見底,接著挑燈夜戰,終於在熄燈號吹響之前把井水淘幹,一個戰士順著繩索到了井底,摸了個遍,除了不知什麽時間掉進的一隻爛膠鞋是一無所獲,把我們累個半死。同一天工兵連的探雷器開始將營地地毯式搜索,遇到探雷器鳴叫就要刨開地麵,看是什麽金屬。有一個戰士隨口說,把槍外麵包上塑料布埋在土裏,探雷器根本不起作用。很快就有人匯報上去,保衛部門讓他交代,折騰兩天才把他放回來,該戰士回來就破口大罵,罵檢舉揭發的。受文革遺風影響,那年月最多檢舉揭發。接著部隊的將所有的池塘抽幹水,連隊的小魚塘也不能幸免,巴掌大的魚全部進到我們肚子裏。盡管這樣,槍連一個影子都沒有,那個值勤丟槍的不僅挨了處分,年底就讓他複員,而偷槍的是誰成了我們團的無頭懸案。
探雷器
三分四定的解釋
摘抄一段以便網友了解
“三分四定”是部隊被裝管理的基本要求,這種要求在戰前被提升到了更高的高度。“三分四定”隻是一個口頭簡稱,展開來說就有很多具體內容,單說“被裝”就不僅僅是指衣被裝束,而是各類作戰物資的統稱,大到武器彈藥,小到背心褲頭,皆在“三分四定”範疇。
“三分”,即各類物資被分為攜行、運行、後留三大類。部隊要去打仗了,分隊和個人隨身攜帶的物資歸為“攜行”類,通常是輕武器、一定基數的彈藥和簡要生活用品;輜重物資,如重型武器裝備和大批量彈藥等,要由車、船或飛機運至前線,歸為“運行”類;不需運往前線,留在營區的,歸為“後留”類。
“四定”:即定人,定物,定車,定位。凡是運往前線的被裝,包括攜行和運行的,哪些該由誰搬運、攜帶、看管或押運?都要一一落實到人;哪些放在編號第幾的汽車坦克或火車車皮上,具體擺放在哪個位置?都要事先確定好,並畫出示意圖,貼在倉庫的牆上。
一支部隊“三分四定”水平高低,決定著其戰備等級乃至戰鬥力的高下。“三分四定”遠不是分分類、畫畫圖、定定人就完事兒的,還要反複地整理和演練,作戰條令和訓練大綱對此都有很大篇幅的規定。我們步兵連用的是輕武器,“三分四定”相對簡單些,但做起來也十分費力費時。
首先要把東西歸置好。官兵的床頭、床下和櫃鬥旮旯裏,除了規定的常用物品是不能放置其它東西的,規定之外的個人物品要放在倉庫“小包”裏。現在的小包是製式囊袋,過去都是個人的提包、網兜什麽的,有的用塊布裹著就是了。小包要放在連隊物品庫的台架上,整整齊齊碼好,每個都掛上標簽,標簽上寫明姓名、部隊番號、家庭地址和收件人,連郵政編碼都得寫清楚。小包屬後留物資,不管你到哪裏打仗都要放在後方營區,人在戰場上一旦“光榮”了,小包就成了你留給家人唯一的物件了。
所以在戰前的日子裏,官兵整理小包就格外認真,有的人整著整著就呆滯下來,一件不起眼的小物件都能思斟好久,兩眼怔直,心情複雜。官兵的小包裏大都會比平時多一樣東西:那就是遺書,寫給父母、妻兒、女友和這個世界的最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