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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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參加辛亥武昌起義憶述 / 張任民

(2010-06-27 07:29:39) 下一個


我參加辛亥武昌起義憶述

張任民


    
    六十年來吾國人永不能忘懷者,莫若辛亥起義之役。武昌城砲聲一響,推翻了數千年君主專製政體,創立了中華民國。

        武昌首義,民國誕生,其時間實為遜清宣統三年(公元一九一一年)。民國成立後,雖按起義之時日,以期配合於公曆,定十月十日為雙十國慶;然如依照辛亥武昌首義之時日記之,則為當年農曆八月十九日也。

        辛亥首義之經過,黨國有史,私人有記,詳而且精,均足千秋,實無再述之必要;然筆者何幸,當年曾躬逢盛舉,玆值六十周年,辛亥重來,往事前塵,依稀如夢,故本篇所記,既非秘史,亦非內幕,不過將當年在武昌城內個人之親身經曆,據實直書。或為海外廣大讀者所樂聞歟!

宣統二年畢業廣西陸小

        我國自甲午戰敗,割地賠欵,喪權辱國,創钜痛深。晚清皇室,似有覺悟,政治上以君主立憲為號召,軍事上以練兵圖強以自勉。清廷遂在北洋開始訓練新軍,一切製式規章,大都取法德日,並派遣大員與學生,遠赴德日深造,以為國內軍事改革、軍隊訓練之準備。在陸軍方麵,更起用德國留學的滿人廕昌為大臣,並在全國各省從根本上培植軍事人材,於是各省乃陸續成立陸軍小學,招攷各省由十六歲到十八歲之優秀青年,是為陸軍小學生,定期三年畢業。學科方麵之自然科學,相當於現時時初高中;而術科則為純軍事性之基本訓練。管理方麵,則為嚴格的軍風紀軍事管理。此外,複在河北、陝西、湖北、江蘇四省,設立陸軍中學四所,計在直隸省(即河北)之清河鎮設立第一陸軍中學;陝西省之西安設立第二陸軍中學;湖北省之武昌設立第三陸軍中學;江蘇省之南京設立第四陸軍中學(近尚存有陸軍四校同學會,即指以上四校而言)。在這四所陸軍中學中,隻有武昌陸軍第三中學所容納之學生為兩湖及西南各省籍者,計包括有湖北、湖南、廣西、雲南、貴州、四川各省,另外尚有荊州旗籍學生若幹。筆者因為是廣西陸軍小學生,畢業後,得升入武昌第三陸軍中學,故亦僥倖得有機緣,參加了武昌首義的盛舉。

        廣西是我國西南邊區,地瘠民貧,加之在光緒卅年及卅一年時,全省匪禍猖獗,秩序混亂,清廷深恐邊疆多事,影響內地,故對於廣西政局力圖刷新。廣西巡撫張鳴歧,山東海豐人,乃清時舉人,飽學通時,人極幹線,對廣西之一切新政,舉辦甚力,並招羅當時國內具有新知識,或外國留學歸來人士到桂,共籌廣西政務之維新。於是,一時國內新進人才,蔚然雲集,其間如蔡鬆坡、蔣尊簋、鈕永鍵、尹昌衡、趙恒惕、李書城、孔庚、楊曾蔚、覃鎏欽、陳之驥、韓鳳樓、劉鴻基等一般留日陸軍士官生,以及國內的如劉建藩、何遂、冷禦秋、周則範、雷時若等不下百數十人,都是當時的新人材,而且大都是革命黨同盟會的人物,故對於廣西軍政不論辦學練兵,都覺得生氣勃勃,新意日增。尤其這班人對革命精神異常奮發,廣西這批青年學子,因朝薰夕染,感應亦最深。廣西的陸軍小學及陸軍幹部學校,最初都是蔡鬆坡先生創辦的。到了後來因兩校都鬧風潮,蔡先生又去了雲南,遂由蔣尊簋先生接任總辦,未幾又由鈕永鍵先生繼任。我就是在鈕氏任總辦時畢業於陸軍小學,時在宣統二年。

宣統三年升學武昌陸中

        至於當時躍西的新軍,在桂林訓練者有模範營,於辛亥革命時擴充為混成協(),由趙恒惕先生率帶,隨王芝祥先生北伐。到南京時又與程時裕的兩個團(亦係在廣西龍州及南寧訓練的新軍)合編為南京的第八師,共約萬餘人。亦即是以後二次革命癸醜之役赫赫有名的南京勁旅,屢敗袁軍,卒至犧牲殆盡,餘威猶震長江,至今江浙父老,或尚能一道天寶遺事也。

        廣西陸軍小學第一期,係在光緒卅一年冬季招生,卅二年春開課,卅四年即升入武昌第三陸軍中學。查光緒卅四年亦即是宣統元年,故陸小第一期同學在宣統元年已到武昌。廣西陸小第二期生,係光緒卅二年冬招生,卅三年入校,宣統二年冬畢業。當時因武昌第三陸軍中學有一部份宿舍未能修繕完成,著令延期四個月始送武昌升 學,故廣西陸小第二期生,直至宣統三年四月始送往武昌。當時由廣西到武昌升學陸中之同學,計第一期約共八十餘人,第二期亦約八十餘人。我們這一百六十餘人,因逢時會,昔獲得了親身參加武昌首義的機會。

        當武昌起義之時,廣西陸小一期生到武昌升學已曆一年有半,而二期生到武昌尚不及半年,因當時由廣西往湖北乃由桂林陸行至全縣,再僱船循湘水到長沙,始能搭乘火輪赴武漢,其間行程需時約一月以上。故二期生到鄂及入校,實僅三四個月,尚未及一學期也。且廣西學生素少外遊,人地生疏,就我個人記憶所及,初到武昌時,我們多在城內鬥級營(街名)一帶租住旅店,其後入學校時,又不準攜帶私人行李,因此同學們惟有長期開一旅店房間,作為放置行李以及休假憇息之用。一班同學除星期日常到鴻盤酒樓大吃紅燒鱖魚外,幾無娛樂可言;尤其中學課程不若小學簡單,集數省青年精英於一堂,互相競賽,學術兩科,均恐後人,以此人人不敢自逸,大都埋頭課室,不理其他。既忽於當時情勢,亦不盡留心外事,以至大局猝然變化,千載良機之時,同學中雖不少才智優良之士,然在武昌起義中,亦未能有所施展,對革命事業,並無多大貢獻,且深惋惜也!

八月十九夜砲聲轟隆隆

        且說宣統二年,清政府擬收回川漢鐵路由政府自辦,於是,發生了四川抗路風潮,各地人心浮動,人民請願上書抗議罷市均無效。清廷乃調兵入川鎮壓,湖北之第八鎮第十五協亦奉令出發。當時國內革命空氣早已瀰漫各地,而革命黨人(即同盟會)經三月廿九日在廣州襲擊廣東督署後(即黃花崗之役),各省革命份子均躍躍欲試;及調湖北軍隊入川,鄂省內部空虛,黨人更認為時機已至。原擬農曆八月十五日起義的,不料洩漏了消息,黨人聯絡人員,被拘捕處死,即革命史所載的楊、彭、劉三烈士是也。因此隻能稍緩再舉,無奈風聲更緊,駐紮武昌的工程營、炮兵營、輜重營的革命份子,不能再忍,乃決定於八月十九夜發難。

        猶億是年中秋節,我們一班同學多數上街往各處逛玩,唯筆者未往,因我的目的在紅盤酒樓的紅燒鱖魚。等到下午同學回來,對我說:督署門前殺了幾個人頭,掛在那裏示眾。我們大家對此都感到非常傷感,但也無可如何。但是大家都覺得,革命總會爆發的,尤其我們廣西的學生,早已在兩年前已剪了辮子,更成為人們注意的目標,雖然那兩天仍然在上課,但都心不在焉,一心以為鴻鵠之將至。果然到了八月十九夜間九點鍾,我們正上自習課時,突然在我們學校隔鄰,轟隆一聲巨響,砲彈飛向半空,課室的玻璃窗門都被震動,此時便有幾個同學跳上課桌,大聲叫喊著:同學們,果然機會來了,不可錯過啊!未幾,炮聲繼續大作,一連轟射了二三十發,此時全校秩序已經大亂,各隊長及值日官高呼:維持秩序,聽候命令。雖有少數同學,遲疑觀望,未作表示,但終因大勢所趨,仍然隨眾湧出課室,到處隻見人群聚集,議論紛紛,官長叫喚,已全不理會了。

歡聲雷動入城參加首義

        當砲聲初響時,天空本來有雲,月色朦朧,轉瞬間,卻一變而為長空如洗,一輪皎然!全校同學多跑出校門外,看砲兵發砲,因砲兵營就在我們學校附近,彼此原屬近鄰也。是夜,大家都不能睡覺,遙看武昌城內,已有數處大火,濃煙直衝雲霄,砲聲槍聲,徹夜不絕,陸軍第三中學總辦李宗嶽(廣東人)召集全校學生訓話,要求同學鎮靜,聽候命令。各同學人多聲嘈,狂呼不已,李見勢不佳,當夜即悄悄逃亡。較高級的教官,亦避開不理,隻剩下一班下級的排長助教與學生打成一片,靜待情勢發展。

        次日,即農曆八月二十日黎明前,天色尚未大明,武昌城內的革命機關總部,派有乘馬而來的校官一人,從兵數名,持有革命軍總部通告一紙,大意謂:

       ……革命軍已完全占領武昌,滿奴瑞徵,經已逃亡,歡迎陸軍中學同學,參加首義,恢複漢族河山,驅逐滿虜,即速整隊入城,共勷義舉雲雲。

        時校門外已有同學代表接洽,即與該校官同行入校,在操場上聚集同學,宣布此一通告。大家歡聲雷勁,立即各返宿舍,著起全副武裝,整隊集合,當時在場軍官並無一高級者,多為連排長級。全校同學約共十隊,不及千人,當紛亂之時,荊州旗籍學生多已乘亂逃亡,隻有一名叫崇厚者,係一期生,被同學拖出校門,用利刀連刺數刀,拋下校門外小河橋下。因本校在武昌城外的南湖,校外有一條小河,直通武泰閘與保安門也。

        由南湖學校到武昌城,平日步行約需一小時許,故全校隊伍入城時,天已大明,此刻武昌城內,家家閉戶,路絕行人,街上隻有軍人往來,且軍人任意搜殺旗籍滿人,不分老幼,屍橫街衢。本校兵學教官寶英先生(滿人),亦在此時全家遇難!據聞乃本校助教馬回子所殺。總之,當時局勢劇變,人性橫決,且因屬民族革命,所用口號,乃興漢滅滿四字,故在那三幾天內,武昌城內外無辜被殺戮者,不下千數百人。

楚望台領子彈一場虛驚

        陸軍中學生全體進入武昌城時已在早上八九點鍾了,當日天氣晴朗,氣候仍熱,革命總部再派人傳令,著我們先赴楚望台領配子彈。於是,全校同學乃又奔往楚望台。此處乃蛇山山脈近城一處高地,湖北省軍械庫即設於此。當時庫門已大開,由各同學任意攜取子彈。我們同學所用的步槍,即是漢陽兵工廠所造的七九式,在學校時,校中管製子彈非常嚴格,若非射擊靶子,不能得一顆試放。此時在楚望台領子彈,可謂從心所欲,各人盡量攜取,除皮彈盒裝滿之外,連衣褲口袋裏也都塞滿了,有的同學裝到連走路都不方便,現在想起,真是小孩子的可笑行動。

        當我們正在興高彩烈領子彈之時,突然空中大炮彈的轟隆聲,破室而來,飛過我們頭上,一連數響,都是射到附近爆炸。原來革命軍雖已占領了武昌,但是長江的海軍,並未附義,仍與陸軍處於敵對狀態,兵艦在江麵上,發現楚望台軍械庫前,聚集眾多部隊,竟開炮轟擊,深幸數彈並未命中,否則我輩同學在暴露之下,死傷之況,將不堪設想,但當炮彈射來時,官長即叫我們快些伏下,當場由高坡滾下山腳去的同學亦達百數十人,飽受一場虛驚!

擔任警戒勒緊肚帶挨餓

        我們陸軍三中的同學,已起來革命了,革命軍也當了,但是絕大多數人,並不了解當前的情勢,除極少數同學,事先得有通知,或曾到漢口參加過革命黨人開會者之外,其餘的人都不知道起義的部隊是誰?領導人物是誰?革命機關在何處?一概莫名其妙;即如革命總機關給我們的通告,也並無何人署名,這是大家所共見的。又如我們在楚望台領了子彈後,即由人領導各隊同學,到各指定地點駐屯,分在湖北官錢局、諮讓局、總督署等衙門前,防守警戒;而我們原來在學校的編組程序,此刻已大為混亂,因為各省的同學,多數彼此不相識,尤其我們第二期生,入校未久,莫說與第一期舊生弄不清,即同排同室的同學也還有許多未通過姓名。而當時的官長,領導能力甚差,因此我們同學中活動能力強、年紀稍長,而又屬於湖北本地人者,一切人事及環境樣樣都比我們強。他們都能自己找出路、任職務。即如當時有個最重要的問題,即當天大家沒有飯吃,足足餓了一天多。因為在十九晚上吃過飯後,廿日拂曉即整隊入城,入城後即往楚望台,以後雖經指定各處駐地,打仗大家都不敢亂跑,在那時路絕行人,市麵上關門閉戶,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大家惟有勒緊肚帶餓下去,幸而我們都是青年人,在精神異常興奮下,一切都可以忘掉。

        在廣西省一期同學中,有一位任道芳(廣西平樂人),是我們同學中的高材生之一,他年紀稍長,才情橫溢,文學甚優,平日不甚重視自然科學,好談時事,複善交遊,任君早經與湖北同學耿丹、雷洪兩君相友善;耿、雷兩君又早與革命黨有聯絡,任道芳兄得耿雷兩君介紹,曾參與武漢總部的開會,因此任君自然成了廣西學生的代表,我們能稍為知道一點重要情形,都是由任君轉告我們的。若照當時情勢來講,我們雖然參加了武昌革命的首義,可說完全是被動的,筆者不敢貪天之功,自己宣傳自己,我不過是當時一名尋常的戰士而已,因我當時並無特殊表現!這是我參加首義的實在情形。

鄂軍出布告黎元洪署名

        我們廣西的同學,有一部份約三四十人,是派在湖北官錢局守衛的,湖南和貴州籍的同學也有一部份一同駐守官錢局。那兩天我們都是露宿,靠著牆邊睡覺。到了廿二日午十二時左右,不知道是那個機關送了好多籮饅頭來,分給我們,每人兩三枚,同學們真是喜從天降,皆大歡喜!有許多人此時都已餓軟了,看見饅頭,精神一振,後來才知道是總部送來的。直到此刻我們仍不知道革命軍的首領是誰?我曾問任道芳兄:現在我們的長官是那個?道芳說:總部裏人很多,但是一切好似都歸孫武先生指揮。我又問:孫武先生是那裏人?做甚麽的?道芳說:是高級軍官,湖北人。但他還不是第一人,今天若找到黎元洪協統就有辦法了,到那時大家一定要他來領導。道芳兄是當時廣西學生的代表,當日去見黎元洪時,除革命軍的重要負責份子外,更有陸軍中學各省的學生代表多人,道芳兄也是其中之一。他們見到黎公,道達來意後,黎公很慎重的向他們表示,他可以勉從眾意,出來領導,但是要求大家一定要服從他的命令,並且不得亂殺人。大家當然都答應了。所以到了廿三日,武昌城內便出現了許多布告,是用革命軍鄂軍大都督黎元洪署名的布告。當時雖然有了領袖,但是布告上的年月日時,卻是用的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幾年(我記不清楚)。此刻武漢三鎮,都為革命軍所占領。長江艦隊的艦隻都是字號,如:楚同楚豫等。他們對於起義,雖猶豫未決,兵艦還是退向漢口下遊去了。因此,江麵上除了軍用船隻往來外,其他民用的木船亦照常可以往來,商民亦漸漸開門做生意,市麵亦安定了許多。而我們的緊張生活乃未能了局,大家照常忙、照常亂、照樣不能安定,因我們那時都不過是十七、八歲,最大的也不過廿一、二歲的小夥子。

新兵多老兵少戰力轉弱

        武昌自黎元洪出任鄂軍都督後,社會秩序粗定,市麵亦漸複常態,此時最聚要者即為革命工作之展開。據我們所知:第一是臨時組織了龐大的都督府,分派各部門的負責人,我們隻知道孫武是軍事上的負責人,其他的我們全然不知。其次就是臨時大招新兵;此時武漢完全受了革命氣氛所籠罩,人民意氣奮發,尤其那些苦力壯丁,如拉車的車伕,當時在武漢三鎮即不下十萬人,因此一呼之下,他們盡變了新兵。武漢的軍用物資,甚為充足,曆來就是軍需工業的供給之區,漢陽兵工廠及軍械庫均為貯蓄槍彈之所,據聞存槍不下數萬枝,子彈存量之多,為任何地方所不及。故革命軍一旦占領了武漢,也就是革命黨人最理想的計劃,更是最成功的舉動。不過當時最感困難的,就是軍事人才太少,部隊中的官佐幹部原已缺乏,雖然我們有成千的陸軍中學生,但多數年紀太輕,尚未成熟,學術固然膚淺,經驗更談不上,所以忽然要增加編組幾萬人的軍隊,隻有將當時第十五混成協的步、炮、工、輜原有的部隊來擴充漲大,這麽一來,變成了新兵多、老兵少。原來的士兵都要變成軍官。質素既變,戰鬥力就弱了。所以後來漢口、漢陽的戰事,最初氣勢很盛,與北軍初步接觸,還可以小勝;後來北兵多了,革命軍就有些頂不住。至於我們這些陸軍學生,當然也有很多做了下級軍官,但多數是湖南與湖北本地人,其他省份時同學多數仍留在武昌城中,不易外用。此外就是由黎都督派出對外工作的人員,分赴各省去作聯絡代表,廣西省的代表,自然要落到任道芳兄的頭上,他是一期生,李作礪兄是二期生,每省每期派出一人,即在兩日內起程。當時武昌到長沙並無鐵路,仍須搭乘水路火輪前往,再由長沙坐轎趕路回桂林。他們的任務是回到廣西向省內報告一切,並與省內人士取得聯絡,遙為響應。

黃興在漢口指揮攻防戰

        再過了雨天,武漢三鎮已謠言日增,或謂滿清政府已派陸軍大臣蔭昌率兵南下,不久可到漢口;又謂清廷的北洋三鎮,正在永平準備秋操,一切調動均已停止,轉變為調兵南下平亂為先,因為一切軍事行動早已準備完善,故南下甚為方便,兩三日內即可到達武漢。

        至於革命軍方麵,一麵是各部隊的積極擴編,由連變營,由營變團,無限製的招兵,以增加兵員的數目;一麵是日夜不停的教練新兵怎樣上子彈,怎樣放槍,以及如何利用工事及地形地物,以便打仗衝鋒。此刻除了原有的部隊官佐幹部有了升遷機會外,我們的同學中做官長的也更加多了。同時革命軍和都督府也派出高級軍官到漢口大智門一帶,偵察地形,計劃防禦陣地。此刻雖然新兵訓練未夠,也要配合老兵一同陸續進入已做好的陣地工事中去,準備作戰。但是五六天了,北兵還未見來,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再過兩天(記不起日子是那天),前麵哨兵的槍聲開始響了,炮聲也接著響了。此時黃興(克強)先生已到武昌,黎元洪特地築台拜將,將前方部隊官兵都交請黃先生指揮,黃氏亦過江身赴前線。此時北兵已展開對漢口革命軍的攻擊,激戰頗烈,支持了兩天多,北兵已有一部突破了漢陽的陣線,革命軍大部退了下來,因此漢口的左翼已受威脅,軍心開始動搖。都督黎元洪檄調武昌守軍悉數渡江增援漢口。此刻陸軍中學生大部份也上了火線。我記得廣西的陸軍中學生一百餘人,參加了漢口大智門的攻防戰,時間似在八月廿七八那幾天,戰事至為激烈,終因第十五協的老兵太少,新兵太多,支持不住,終於潰了下來。在此次戰鬥中,廣西同學,幸無死亡,隻傷了三人,計一期同學李孟庸(桂林人)負了重傷,子彈由左胸穿肺,透過背部。另一個一期同學陸華(桂林人)傷了左手掌。二期同學黃紹璟,左腿被子彈透入擊穿。其他同學都平安無事,由漢口渡江狼狽退回武昌。

舊交零落海外僅存四人

        在武昌首義的旬日間,風聲所被,全國震動,川湘兩省,已經相繼獨立;而漢口失守之時,南京亦正被革命軍進攻中。故武昌當時的形勢,雖甚危急,幸有長江天塹之險,阻斷了北軍的前進。革命軍雖遭挫敗,士氣未衰,仍能堅守武昌未動,因此南北兩軍形成對峙之局。漢陽的龜山,武昌的蛇山,遙隔一道長江,成了兩方的炮兵良好陣地,彼此隔江頻頻轟炮。都督府曾一度遷往武昌大東門外的洪山。城內居民,不免日在危險中,社會秩序又呈現一片混亂。我們這班陸軍學生,除了參加部隊的一部份外,在混亂時,也有不少自由行動不歸隊了。因此西南各省同學大家商量,認為留在武昌無非是一名士兵資格,對大局無關輕重,若能各人返回本省,人地熟悉,號召同誌,組織軍隊,重來前方,倒可發揮革命力量。此議一提,多數人皆表讚成。遂由各省同學推出代表,將此意麵向孫武先生陳述。當時孫武好似黎元洪的參謀長,他認為我們的理由充足,且青年軍事人才,不宜浪耗使用,即當轉報黎都督,認為可行,乃由孫武先生召集我們訓話,由各同學誌願去留,如回省工作,則酌給川資,並備沿途軍警谘文告示,毋加留難,俾得順利回籍。因此,各省陸軍中學生均陸續分批回籍,兩湖的同學則不少誌願留在武昌都督府。廣西、雲南、貴州的則多數回籍。我同我的同鄉楊瑞麟、張壯生、嚴兆豐等二十餘人一批,於農曆九月初,離開武昌,乘輪船到長沙,時長沙已經獨立,因此兼程趕回桂林。迨我到桂林,廣西亦已於九月十七日宣布獨立,並由清廷的藩司王芝祥在桂林主持軍事。我與楊君等即向王氏麵請投効,誌願隨軍北伐,楊瑞麟、嚴兆豐都當了連長,我和張壯生、徐啟明、陳漢吾、陳雄都當排長,再隨軍到武漢時,南北和議已成矣。

        綜計參加辛亥武昌起義的廣西陸軍中學生共計一百六十餘人,此刻尚存在者,據我所知隻得四人而已,即一期生李品仙、二期生徐啟明、李強生均在台北。此外,僅餘筆者一人在香港。茲特將本人辛亥歲首感懷一律錄出,以殿本文:

老去休嗟世事更,少時才氣亦縱橫。

南湖炮震長空月,武漢人深故國情。

往事依稀渾似夢,舊交零落漸無聲。

傷心六十周年盡,難向神州問死生。

原載《春秋雜誌》總第329期(197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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