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桂係勢力的始起與粵陳濟棠之分合
李複材
新桂係是以李宗仁(德鄰)、黃紹竑(季寬)、白崇禧(健生)為首腦,因他們有廣西同鄉和桂林陸軍速成學校或保定軍校同學的宗派關係,所以能通氣合作。民國10年(公元1921年),孫中山先生舉行北伐,打倒了舊桂係陸榮廷、譚浩明軍閥勢力之後,因為陳炯明勾結北洋軍閥,倡議聯省自治,不行北伐,班師回粵,背叛革命,此時兩廣形勢為之一變。而陸譚軍閥雖倒,但其所遺下之殘餘部隊,如蒙仁潛、譚浩清,邊防司令韓彩鳳、馬鑒以及其他之自治軍司令,民軍司令等,均被此時崛起新桂係廣西討定桂軍司令李宗仁和廣西討賊軍總指揮黃紹竑以及該部參謀長白崇禧一網打盡,十多個自治軍民軍司令,都被新桂係生俘格殺殆盡。此時廣西的局勢,無形中已經被控製在新桂係的手裏了。
此時,廣西政局似已告個段落,但孫中山先生的革命北伐壯誌未歇,惠州討陳之役也急中先行。要繼續北伐,不能不謀先行奠定兩廣,以鞏固北伐軍後方的革命策源地。因此,孫中山先生也認為新桂係的廣西是可運用政治手腕先行解決的。於是著西江善後督辦李濟深(任潮,廣西蒼梧人)從中向新桂係拉攏。遂有李濟深屬下師長陳銘樞到桂,陪同新桂係代表白崇禧到粵謁見孫中山先生。李宗仁遂被任為國民革命軍第7軍軍長,黃紹竑被任為廣西省黨代表、兼廣西省主席兼國民革命軍第15軍軍長。廣東惠州討陳之役後,孫中山先生病逝於北京,北伐責任已完全交由蔣介石負責。
蔣氏這時也想獨裁,把政治、軍事進行改組,即行北伐。此時在廣西方麵,李宗仁已被任為國民革命軍北伐軍副總司令兼江右軍總司令指揮,原屬第七軍和黃紹竑之第15軍半部交回李宗仁統率,從桂林移師湖南北伐。並派俞作栢為廣東南路綏靖指揮官,與國民革命軍西路軍總指揮黃紹竑,統率其第15軍第2師黃旭初部,第3師呂煥炎部入粵,與號稱新四軍之黃琪翔,許誌銳部作戰。戰事結束,黃旭初師仍留駐於東江海陸豐、潭下一帶,呂煥炎師則調駐北江曲江坪石一帶,會同李濟深部之陳銘樞、陳濟棠、陳章甫各師和各綏靖區負責廣東綏靖工作。其實黃紹竑以西路軍總指揮之名率師入粵,名目是應李濟深之邀,幫助粵方綏靖事宜,實質上就是鎮壓攻打在廣州市內發動政變之葉劍英團和東江方麵彭湃之紅軍及消滅許誌銳、黃琪翔之新四軍。此時,新桂係的勢力已逐漸伸入廣東。而北伐的李宗仁部自平定武漢,攻陷京(南京)、滬(上海),軍事勢力大加擴充,由原有的第7軍,而擴充到第18軍(軍長陶鈞)、第19軍(軍長胡宗鐸)、第13軍(軍長白崇禧兼),勢力已擴大到長江流域。總而言之,新桂係的勢力紅極於此時,也可說新桂係勢力從此始起。然則也有人說:李濟深也是新桂係的首腦之一,其實不然,新桂係前前後後始終都是被李、黃、黃(旭初)、白這四個人所掌握的。
在1929年,由於李濟深被蔣介石扣留湯山,廣東第八路軍總指揮職權由該部參謀長鄧世增代行之時,鄧世增為圖救李濟深而發出通電,電文是:“密南京探送蔣委員長(指蔣介石)鈞鑒:驚悉任公(指李濟深)湯山被厄,此間未遑深信竊以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懇公勿聽群小而自壞長城,倘竟公忠獲罪,恐無以平第八路全體將士之心也,惟公垂察焉。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總指揮部參謀長代總指揮鄧世增馬叩。”
自從鄧世增為圖救李濟深發出馳電質詢蔣介石後,粵中將領未見有任何反應。反之,三陳(指陳濟棠、陳銘樞、陳策)此前已在香港奉蔣介石命乘座駕海虎艦返旌珠江,分別就任第八路軍總指揮職、廣東省主席職、海軍江防司令職。鑒於此,新桂係之黃紹竑也不能不星夜馳電黃呂兩師桂軍拔隊返桂。未幾,廣東省陳銘樞被去主席之職,由陳濟棠薦林雲陔承乏,海軍陳策也被去職,其職已由陳濟棠存鄧龍光繼缺,從此廣東軍政已皆操諸於陳濟棠之手。這時陳濟棠在國內的勢力,舉足可以輕重,正如社會有人說:陳濟棠成了南天王,確是名不虛傳的。
且言新桂係之李宗仁部,自從寧漢分裂,李明瑞、楊騰輝兩師軍力脫離和俞作栢投蔣後,新桂係李宗仁的殘餘軍力,已不足兩師之眾。遂退回廣西與黃紹竑之第15軍整編,盡管李濟深被蔣扣留後,李部拔隊返桂,實力未有絲毫損失,但整個桂係勢力,僅局限於廣西彈丸之地。當時中央蔣軍頻頻壓境,軍事力量對比,有如大巫小巫。再從財經來說,一元中央幣可換五元的桂幣,新桂係勢力由強而弱,莫過此時。此時,新桂係為圖救本身危亡和使勢力再圖發展,也不能不罵蔣介石和新任命的陳濟棠賣黨賣國,說自己護黨救國。遂於1929年初,新桂係不惜丟掉什麽國民革命軍番號了,而自改編為護黨救國軍第八路軍。按白崇禧的計劃,倒蔣必先攻粵,營救李濟深也出師有名了。於是新桂係就整個改編為中國護黨救國軍第八路軍這個番號,以李宗仁為總司令,黃紹竑為副總司令,白崇禧為參謀長兼前敵總指揮,先行出師攻粵。這消息李濟深是知道的,故為澄清他有新桂係領袖之嫌,曾由湯山拍過電報給新桂係李宗仁,電文是:“德鄰總司令吾兄賜鑒:餘不幸生長廣西,受桂人所蒙蔽,以餘為桂省領袖,其實不然,吾兄(指李宗仁)人忠厚,季寬兄(指黃紹竑)人樸實,惟健生兄(指白崇禧)苦苦以兵諫,健生兄出兵之日,就是任潮飲彈之時,希三思而後行也,濟深醜友”。關於這個電報,乃於新桂係未出師攻粵之前兩周,李濟深由湯山拍來的,由譯電員曾廣榮所譯,筆者當年也在新桂係總部任黃紹竑侍從副官,是筆者親目所見,所以社會人說李濟深是新桂係領袖之一,乃屬錯誤,是可證明李濟深確實不是新桂係的領袖人物。
為什麽新桂係要拉攏李濟深做領袖呢?當然新桂係勢力之所以能成就,李濟深是出了力的,故此人表麵觀之,李濟深也像是新桂係的人物。其實新桂係拉李濟深是另有陰謀:一方麵借援救李濟深為名行反蔣為實,一方麵卻是想取得廣東這個好地盤,最低限度,新桂係亦可與蔣集團形成鼎足之勢。
新桂係攻粵作戰的軍事力量,是以黃紹竑之15軍的伍廷颺、黃旭初、呂煥炎3個師及周勃雄的新編第1旅(這個旅是出發攻粵前一個月成立的,其任務是於作戰時收集三水、南海地方之土匪散兵騷擾敵後方)、王應榆之新編第2旅,與李宗仁之黃鶴齡、黃權、黃震國3個師,總共號稱6個師,兩個新編旅為實力,其實隻得22團的軍力,再加上張發奎之6個團,總共軍力是28個團。
作戰計劃:“采行攻擊前進”作戰部署,分右、左、中三路,右路軍以黃旭初師及新編一二旅(名稱是“中國護黨救國第八路軍,右翼軍總指揮部”黃旭初任總指揮),由梧州集中,乘輪船沿西江水道東下至三水縣屬之青奇、背水、角尾登陸,向三水廣三線攻擊,中路軍以伍廷颺、呂煥炎、黃鶴齡、黃震國、黃權五個師(名稱是“中國護黨救國軍第八路中路總指揮部”伍廷颺任總指揮),由桂集中至粵清遠出源潭、銀盞坳攻擊粵漢線。左翼軍則以張發奎全部(張發奎任總指揮)由桂至清遠石角、蘇村出新街迂迴廣州之龍眼洞側麵攻擊。
還有西江乃兩廣水道交通路線,在作戰中新桂係為什麽不擇地派兵握守警戒呢?原因是:廣東的江防海軍舒宗鎏,李芳(廣西蒼梧長洲人,任廣東東西段艦隊指揮官)已經受新桂係擺布,於作戰前,所有艦隊先集中容奇、桂州對粵軍作監視警戒,作戰時,全艦隊則集中三水縣屬之青奇、背水、馬口及三水河口海麵對新桂係之右翼軍作掩護登陸,對敵方作警戒西江下遊,並約定,艦隊到三水河口海麵時,豎白旗為號。
新桂係右翼軍作戰情況,黃旭初師全部於青奇、背水、角尾登陸,所有運載軍隊之輪船亦已全部停舶於三水河口之新墟之後,旋即轉入作戰階段,登陸新墟勤埔高地的屬炮兵各一連,立即發炮向布置於三水城之飛機場一帶之粵軍猛烈轟擊,掩護前衛黃冕團強行渡三水河得手後(此時桂軍前衛部隊已經到達廣三鐵路線之獅山與小塘上柏之粵軍在戰鬥中)桂軍全部擬渡河進入三水城之際,此時受新桂係操縱的艦隊,大小不下16艘之多,確已豎起白旗,駛近三水河口海麵後隨即放下白旗轉豎紅旗,集中機槍排炮向桂軍射擊三小時之久。桂軍遭受襲擊,也一麵愴惶應戰,一麵把掩護前衛渡河勤埔高地之步炮兵撤回角尾,前衛部隊也退還舊三水,指揮部及全部隊伍暫退轉至大沙、蔣岸(三水蘆包對麵)一帶候命。這次突受艦隊襲擊,軍隊及載運軍隊的輪船、人員傷亡有限,然所有載運桂軍之輪船已遭受艦隊炮火所燒毀,軍用品物也損失殆盡。
廣東江防艦隊既經受新桂係所左右,而且在行動上還有預約,為什麽又會襲擊桂軍呢?時後始接到桂軍駐港無線電報,才知廣州方麵飛鷹艦被炸,李芳、舒宗鎏出走,艦隊已被陳策掌握了。
桂軍右翼,未因被艦隊襲擊而減卻戰誌,乃即於星夜由大沙、蔣岸,轉進更口,拂曉強渡大塘、蘆包河得手後,桂軍右翼戰事,逐漸移至王土嶺(三水、大塘墟後)赤白坭一帶。這段時間,粵桂兩軍經過九天戰鬥,桂軍之右翼指揮官黃旭初在赤白坭之役受了重傷,旅長王應榆被俘虜,影響了士氣軍心。
桂軍中路指揮,雖是伍廷颺任指揮,其實總副司令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等都駐守在這一路,掌握五個師的軍力,最有實力之一路軍。經過十日之戰鬥,仍攻不下粵軍樂同至新街(粵漢鐵路車站及地名)一帶的防線(撰至此筆者當年也在總部任參謀調新編一旅任主任參謀)。在戰鬥中,筆者曾與呂煥炎師之副師長蒙誌閑談,筆者說:道征(蒙誌別字),我軍連攻打了十天這個陣地,都攻不下,那真是法國凡爾墩陣地麽?怎不效法第一次世界大戰,德軍攻打凡爾賽的發揮炮兵的力量。我們可以集中五個師的炮兵作一點的使用,以火力先行摧毀粵軍陣地,再掩護步兵衝上,一點破,各點皆破,就可達到我們攻擊前進計劃,一鼓而可以下廣州矣。”蒙誌答我說:“戰略戰術是可行的,但爾知其一不知其二,爾要看看連日戰事情況,當桂軍開火打,張發奎軍停火不打,張發奎開火打,我軍停火不打,這是意味著,爾要想到西漢劉邦與項羽,先入關者而王之約,就可以領會到了。”我便恍然,果然,不出兩天,聞得左翼張發奎軍之林翔團已被粵軍繳械。三天後竟接全線退卻的命令,各路軍先後集中於清遠、四會比鄰之回蘭市墟,轉移於四會向坳仔良村、懷集、鋪門背進返桂。這次桂軍失敗的最大原因,就是粵海江防艦隊載運有中央軍、第五路軍朱紹良全部及粵軍餘漢謀半部軍隊,迫近梧州,當時桂軍總部也接到梧州警備司令龔傑之電報說:“粵海江防艦隊及中央朱紹良與粵軍餘漢謀部敵軍迫近梧州,梧州不可守,潯州亦恐難守等電。故此桂軍退卻至鍾山公會地區時,日夜兼程向西移動,結果,固守著南寧、柳州、桂林三個孤城,總的來說以新桂係努力,由始起而至北伐期間,確屬三分天下有其二,今之勢力,正如釜底遊魂,不戰自敗已。
不過正如俗人所話:“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最重要的是,新桂係還有一些軍事實力,就是新桂係的政治資本,仍然吃香,所以剛剛遇到胡漢民、古應芬這一班政客返粵聯合陳濟棠商舉反蔣旗幟,就有元老派方麵派鄧澤如、蕭佛成和陳濟棠親信秘書長陳玉衡為代表,新桂係也派張任民為代表於都城開會,達成協議,最後還有李宗仁赴粵與元老派及陳濟棠協商,開設西南政務委員會為反蔣最高機構,以後新桂係之李宗仁則常駐廣州,然則這一次反蔣,又使中國形成了另一局麵,不過反蔣之中,如胡漢民、古應芬等,在蔣介石獨裁的政權看來,都影響不大,總體來說,反蔣都是以有實力為後盾的李宗仁、陳濟棠為基礎的。
筆者說:新桂係勢力的始起,不止與李濟深有淵源,而且在李濟深未被扣留湯山之前,陳濟棠也不過是李濟深屬下的一個師長,共同綏靖廣東工作,不過大小軍閥之心,見利忘義,一分一合,不在此例。正如蔣介石於抗戰結束後所言:“今日之為敵,明日之為友,今日之為友,明日之為敵”,軍閥心腸,同出一轍。
《廣州文史資料存稿選編》第一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