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蕻良：草原放歌

草原放歌

端木蕻良[滿族]

 

 

　　明朗的天空掛著火紅的太陽，

　　花盤大的六月蓮向著天空放嬌豔……

　　草原是遼闊的，草原的歌聲更遼闊。人們常說，內蒙草原是一片“歌海”，這是真的。

　　我們坐著汽車盡日奔馳在呼倫貝爾草原上，盡日望不到邊，成群的百靈鳥被輪聲驚起，一路上在車窗外從不消停地飛翔。這種愛歌唱的小鳥，她不習慣落在樹上，卻習慣落在草棵裏，要不，就任意飛翔，在雲中歌唱。

　　百靈鳥的歌聲是知名的，蒙族人民的歌聲也是有名的，他們的歌唱和他們的騎術一樣被人讚揚。

　　和草原上到處都有百靈鳥一樣，內蒙古到處都有歌。同是內蒙草原，因為一個是牧區，一個是農牧區，歌聲的情調也隨著起了變化。牧區的歌子多半高亢嘹亮，農牧區的歌子就偏於低沉回蕩。

　　歌聲是內蒙人民最好的言語。他們有什麽心事都要用歌聲唱出來。看見八月南飛的大雁，禁不住要唱歌，看見火爆爆的棗紅馬，禁不住要唱歌，遠嫁的姑娘想起了母親要唱歌，年輕的女孩看到錦州的金錢也要唱歌。

　　歌子是從心裏唱到口上的，所以，每支歌子都是從心裏發出來的花，活鮮鮮水靈靈的，青枝綠葉，也自會打動別人的心。

　　這裏流傳著最古的故事詩《芒斯》，這個故事是從這個時候說起的：

　　盤古世紀的末尾，

　　今昔世紀的開端，

　　蘇木布勒山還是一塊石頭的時候，

　　鬆達賚海還是一滴水的時候，

　　……

　　《芒斯》的故事是古老的。這個古老的故事在內蒙古民間很流行。牧民和農民們在偶然有一點閑暇的時候，就請會說《芒斯》故事的人來歌唱。

　　“芒斯”是個惡魔，無惡不作。但是人民的智慧和勇敢勝過了它，最後，它終於為我們人民中湧現出來的英雄們給製服了。在過去的年代裏，蒙族多半都是過著遊牧生活。牧畜一有了疫癘，就使牧民受到極大的損失，這就真如同遇到“芒斯”來為害一般。這時，牧民們就請專門會唱《芒斯》故事的(還有一種專門以說故事的形式來講述的)來歌唱。他們創造了人民英雄“阿斯爾查幹海青”

　　現在，哲裏木盟劄魯特旗八十五歲的老人朝魯還清楚地記得全部《芒斯》故事詩。哲盟已著人請老人口述，把它記錄下來。這是《芒斯》故事最初有了文字的記錄，也是最初翻成漢語的。

　　《嘎達梅林》也是內蒙人民最喜歡的英雄詩篇。

　　從南方飛來的小鴻雁，

　　不落長江不起飛，

　　要說起義的嘎達梅林，

　　是為了蒙族人民的房屋和土地。

　　從北方飛來的海栗色的小雁，

　　不落長江不起飛，

　　要說造反的嘎達梅林，

　　是為了全蒙族人民的房屋和土地。

　　嘎達梅林的故事現在已成為許多藝術家創作的主題。嘎達梅林的英雄形象一直在內蒙人民心目中活現著。

　　歌唱就是他們的生活。解放前，一個叫做達木林的青年，他是劄魯特旗的呼倫河人，他曾經愛上了一個姑娘，後來那個姑娘被迫嫁給別人了。達木林就用自己的歌子唱出對那個姑娘的愛戀。他不認識一個字，自然也不會記譜，但他隨口就唱出新的歌子：

　　一看到南邊長著的桑椹樹，

　　我的心呀，就想起了吐山納嘎……

　　“吐山納嘎”就是那個姑娘的名字，所以這支歌也被人叫做《吐山納嘎》。現在這兩個人年紀都不算小了，但他們的歌子仍然被無數的青年男女們傳唱著。

 

　　對內蒙古人民來說，歌唱就是生活本身。他們用歌曲來說出自己的遭遇和自己的向往。他們的歌子是最真摯不過的，所以也是最感人的。

　　蒙語是多音節的，語匯是很豐富的，他們常常用很多語匯來形容一件事，而收到奇異的藝術效果。蒙語的詩歌都是押頭韻，所以在尾聲裏常常加上裝飾音。蒙語發音是複雜的，變化很多，要用回蕩的旋律來唱出，就使歌聲有了一種特殊的魅力。

　　內蒙古人民熱愛自己的民間歌手和藝術家，像色拉西老人，沒有人不知道他，到處受到人們的尊敬。

　　在歡迎我們的聯歡會上，民間藝人琶傑即席作出最優美的詩歌：

　　從北京來的親人像新鮮的雨露似的

　　滋潤著我的心，

　　我但願我的歌聲

　　能傳達出我內心感激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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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紮布是有名的民間歌手，他不是在唱歌，他隻是在和你像對一位老朋友似地說著話，多麽沒有拘束，多麽親切，多麽細致的談話呀！使你，終於，和他的歌聲溶解在一起了。

　　他唱著：

　　那栗黃色的小烈馬，

　　雖然絆著馬腳它也還在不住地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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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小黃馬知道得多麽深呀！草原上的馬就是這樣的，它總有一股子烈性，總想在無邊的原野上任性地奔馳。

　　另外還有一首《讚馬》歌：

　　讓我再讚一次吧！

　　馬嗬，馬嗬，多麽矯健的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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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紮布和他夥伴的歌喉是大草原給他的。他的歌聲像彩虹一樣的明亮，又像馬頭琴一樣的沉。大草原上的兒女生來是會歌唱的，由於他們天天和百靈鳥結伴又和不羈的駿馬做朋友的原故。

　　女歌唱家奧登高娃、阿斯瑪也用她們的歌喉給人以甘美的享受。我碰到一個布裏亞特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努瑪，她就會唱二百來首民歌。青年作曲家那日鬆編了優美的《草原晨曦》圓舞曲。

　　在萬花撩亂的大草原上，遠遠地飄來醉人的歌聲，使人禁不住要喚起無限的聯想，古代的蒙古族英雄們怎樣戰勝了“芒斯”，像“三勇士”一樣奇麗的故事，突然會呈現在眼前；嗄達梅林他沒有倒下，他的廝殺聲，他發出最後的命令“渡河！”“不要管我！”現在仍然會在人民的史詩裏複現；遼闊的草原，黨中央和毛主席給予草原上的幸福生活，都成為歌唱的中心主題。內蒙草原的確是一個蘊藏豐富的音樂的寶庫，是一股永遠汲取不盡的民間文藝的清泉。

　　在從前，嘎達梅林曾經這樣唱過：

　　花花翅膀的小百靈鳥兒喲！

　　在太陽底下徘徊著，歌唱著。

　　聽了這親切悅耳的叫聲喲！

　　家鄉裏老少三輩都鑽到了心中。

　　在今天，我們走到內蒙草原上，很自然地就會這樣地唱著：

　　花花翅膀的小百靈鳥兒喲！

　　在太陽底下飛翔著，歌唱著，

　　聽了這愉快昂揚的叫聲喲！

　　草原上多少英雄故事都翻湧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