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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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野:神農架之行(6)

(2007-11-21 17:56:46) 下一個

 

        神農架難得有個好晴天,但是天公遂人意,一大早我們鑽出岩洞來,卻看見太陽照滿了山林。

       雷英子給我們每人削了一根光溜溜的樹枝,當手杖用。

       我們爬陡坡鑽森林,整整走了一個時辰,才來到一個山埡。

       在山埡裏,不知什麽東西在寒風中騰騰地冒著白氣。雷英子領著我們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條小河。河水從石洞裏流出來,好大一股熱氣往外冒!

       “喝吧,這河裏的水可甜哩!” 雷英子說著灌了兩軍用水壺的河水。

       我們都跳到水石上去,蹲下身子,雙手捧起河水來喝。水,又溫又甜,我貪婪地喝了個夠。

       “真是天下第一泉!”我摸著肚子讚歎起來。

       “這叫橫河,到下麵分成兩股流出神農架,一股流入長江,一股流入漢水。” 雷英子神色莊重地說。

       我們驚奇地望著河水流去的地方,隻見浪花騰跳,河流彎彎曲曲地在太陽下抖閃銀光。可是越往遠處看,就越朦朧,水氣把河流遮住了。然而在我們的心目中,卻好象望見了那雲天深遠處的長江和漢水的滾滾波濤。

       雷英子跳到淺水邊去,撿起了幾個五彩斑斕的水石。

       “真漂亮!”我說。

       “帶著吧,你們不容易來到橫河。”她微笑著分給我們每人一顆。

       我們都很感動地接受了她的盛情。

       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橫河,繼續往神農架深處突進。

       高山森林越來越密,象濃雲蓋頂似的,隻透下斑斑點點的陽光。有的地方碰到倒下來的大樹橫臥在地上,有的地方碰上樹幹排立成樹牆,都惋惜得不得了;而每次碰到排立的樹牆,都要摸一摸,快樂地喊幾聲。

        到了前麵,你才高興哩!” 雷英子笑著說。  

       也不知道是雷英子開玩笑呢還是故意給我們找苦頭吃,越往上走,森林中積落的樹葉越深,一陷一陷的,往往把腿子都埋住了。

       我們幾個還好,手裏有著棍子支持。隻有我們的木工師傅,太性急,早把棍子丟到橫河邊上了。

       “媽呀,象掉進了海裏似的!”木工師傅上氣接不住下氣地叫道。

       “不要動張西望了啦緊跟著我來!” 雷英子在頭裏喊。

       果真。隻要跟著她的腳跡走,倒不那麽陷腿了。

       森林裏寒氣逼人,但我們卻個個滿頭大汗。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完落葉堆積的林地,剛剛輕鬆地吐了一口氣,忽然雷英子看著前麵說: “看,多大的樹!”

       我們從林隙間望過去,果真,那前麵的山頭上,一色青青蒼蒼的杉樹林,一點雜木也沒有。

       連氣也沒有喘過來,我們就高高興  興地跟著雷英子往上爬。

       多麽大的冷杉林嗬,簡直走不到邊!看著許許多多冷杉,一棵緊挨著一棵,樹身筆直,綠葉蓋頂,挺拔參天。我站在林地上,仰望林梢,象綠色的雲,又象波濤滾滾的碧海。

       “這才真正叫做林海嗬!”我歡呼起來。

       木工師傅用眼光丈量著一棵撐天的冷杉,激動地叫道:“比十層洋房還要高呀!”

       真的,我看這棵冷杉,少說也有四五十米高。

       我們的木工師傅向司機和畫家招手,然後一塊跑到大杉樹下,他們三個人都盡量伸長了胳膊,才把冷杉和抱起來。

       “這是一棵杉樹王!”我驚歎地說。

       “神農架的冷杉,比這高大的還有呢!”雷英子咬住花頭帕的一角,忍住笑說。

       我們在冷杉裏繼續往前走。滿林清香,令人感到精神非常爽快。沿途,有的地方,斑斑點點的陽光象千萬條銀魚在跳躍,給人一種潛遊於水中的感覺;有的地方,雲紗輕輕地穿繞著林梢,又給人一種飛行於雲間的飄逸。

       好半天,我們才穿出冷杉林。現在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片連接天際的黃綠色帶。我仔細一看,原來這大高山上長的盡是哭竹林。

       “這是黃界山,海拔三千多米,是神農架的主峰,現在我們一腳踏三縣!”雷英子摘下花頭帕,輕輕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說。

       我也不知道是真的空氣稀薄呢,還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我忽然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一下,我們真是走遍神農架啦!”我們的木工師傅興衝衝地說。

       “神農架周圍幾百公裏,我們隻走了一角!”山上風大,雷英子緊了緊花頭帕,笑著說。

       “你請了假,不回鄉啦?”司機打趣去問木工師傅。

       “我這不是回鄉了嗎?我們幹木工的,那裏樹多那裏就是老家!”木工師傅樂嗬嗬地說。

       忽然遠遠傳來了隱約的隆隆聲,象沉雷,滾於天邊,出於深穀。

       “大太陽底下,哪來的雷聲?”司機奇怪地說。

       “是爆破聲,林業工人正在這神農架開山修路,炸礁挖河!”雷英子驕傲地說。

       我順著爆破聲傳來的方向遙望,在太陽底下,那重重迭迭的深秋山林,紅的櫟樹林,紫的烏桕林,黃的山楊林,青的杉樹林,白的銀鬆林,象漫天披掛下來的彩雲,有的象是鑲滿了寶石的金絲絨,閃閃爍爍,齊光異彩。

       “畫嗬!”這一次,雷英子情不自禁地催促著年輕畫家。隻見她滿臉煥發著青春的光輝,眼光顯得特別溫柔。

       “顏色不夠用嗬!”年輕畫家眯著眼睛感歎起來。

       而我們,卻好象望見了那滾滾的長江和翻波逐浪的漢水沒有多少木筏象遊龍似的在水麵上飄蕩……在木筏飄蕩到的地方,長江兩岸,漢水之濱,出現了多少工廠廠房,出現了多少公社糧倉,出現了多少連雲的大廈,出現了多少密集的艦艇嗬!

       【選自碧野散文集《情滿青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196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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