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學嚴謹桃李滿園的吳緝華教授
呂 武 吉
吳緝華(Chi-hua Wu)教授,一九二七年十月十八日出生於中國山東省煙台市,是一位卓越的曆史學家及誨人不倦的導師。早在一九七四年,吳緝華教授便應澳洲國立大學太平洋研究院遠東曆史係的聘請,以高級研究員身份來到澳洲,在該係從事中國曆史的研究和教學,成就非凡;並指導博士研究生進行中國問題及曆史方麵的研究,桃李滿園。吳緝華教授專擅明代(一三六八─一六四四年) 曆史的研究,見解獨到,碩果累累,對澳洲學術研究,尤其是中國學的研究有重大貢獻。
立誌治史 名揚國際
一九五一年,吳緝華從台灣大學曆史係畢業,即進入早期由蔡元培先生及傅斯年先生創辦的學術機構中央研究院曆史語言研究所 (以下簡稱中研院史語所),成為在台灣最早進入該所的一位青年研究人員。初踏進這所名滿國際及收藏豐富的史語所時,他就以無比的熱誠立下誌願,要為曆史研究工作而努力。為了充實自己,他先把史語所藏書擇精苦讀並從頭瀏覽一遍,然後便有計劃地從事大規模的曆史研究工作。
一九五三年,吳緝華開始發表學術文章。初期的著作多集中在考證方麵,因為史語所自一九二八年創辦以來,雖已有二十五年,但其研究工作仍以史料整理及考證為主。然而,他在史語所的考證學風下埋頭研究,並進一步對曆史問題進行探討以及深入研究之後,便感到這種考據方法研究曆史,如果長期停留在史料整理及考證之中打圈子,將難以研究出有係統的曆史發展,而曆史發展乃是致用之實學的意義也給埋沒了。於是,他極力主張在史料整理及考證的基礎上,必須要以求真求實的客觀態度,來研究曆史的發展(參閱吳緝華:《我在史語所任職二十三年的回顧與瞻望》,刊於一九九八年中研院史語所創立七十周年紀念刊物《新學術之路》)。
吳緝華肯定史學家研究曆史應該有考證史料及解釋曆史發展的雙重本領,並認為曆史的發展是多方麵的。一個朝代曆史發展的興衰得失,其因果是複雜而有相互關聯的。研究某一朝代的曆史,必須要從廣闊的範圍開始,如社會經濟、政治製度、對外關係、軍事設施與邊防、學術與社會風氣等大方向。因此,他不主張把時間浪費在鑽研牛角尖的小問題上。於一九五六年,即在發表考證文章三年後,他便發表了具有上述新主張的論文《元朝與明初的海運》(見《中研院史語所集刊》第二十八本,及吳緝華:《明代社會經濟史論叢》,上冊),即在考據的基礎上,從更廣泛的人文科學和社會科學的角度去進行曆史的研究,探討曆史的發展。此文著述海運把江淮地區的財賦經濟運輸到北方,支持了元代京師政權的發展和北方軍事上的需要。元末起義,張士誠占據東南財賦地區,致海運中斷,於是元代京師百官及人民在饑餓中不得一飽,直接影響元朝之滅亡。到明初定都於南京,海運再次顯示出其重要性,支持北方軍事需要。後國家安定,軍人屯田成功,海運停止。此文又對元明兩代海運異同而影響到兩代不同的演變及曆史發展進行了比較研究。同年,吳緝華再發表另一論文《明成祖向北方的發展與南北轉運的建立》(見《大陸雜誌》,十三卷,九期;並參閱吳緝華:《明代社會經濟史論叢》,下冊)。此文著重研究明成祖向北方發展的曆史,以及北京城及其宮殿在明代永樂年間的建成,並探討明代政治重心由南京遷移到北京,及明成祖率五十萬大軍五次親征漠北,由於這些曆史發展的需要,促成南北大運河的再次修通。運河的修通,使經濟上的財賦得以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北方,又造成明成祖永樂時代發展的成功。
吳緝華從元明兩代漕運的興衰,論證朝代的更替和曆史的發展,使曆史研究跳出了當時史料整理和考據的範圍,而從更廣闊的空間來審視曆史的進程。此後,他在以史料的整理及考證的基礎上,從經濟、政治、軍事等相互關聯的曆史發展等方麵進行深入廣泛的研究,將其探討曆史發展的新研究論著不斷地發表刊出。自其立誌治史以來,著作等身,前後發表的曆史研究論文多達百餘篇,散見於國內外學術刊物上,出版的專書有五冊。例如於一九六○年由中研院史語所出版而編為史語所專刊43種的《明代海運及運河的研究》專書,其他的如由學生書局刊出的《明代製度史論叢》上下冊和《明代社會經濟史論叢》上下冊等。
吳緝華發表和出版的著作受到了學術界的重視,蜚聲國內外。許多國際有名的學術雜誌都對他的著述給予了高度評價。第一個書評是美國《亞洲研究學報》(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第十四卷第四期(1962年),隨後又有德國漢堡《Oriens Extremus》學報,日本東京市《東洋學報》,香港大學的《東方文化》,及韓國漢城的《東洋史學報》等五國不同語言的評介。吳緝華很快地成為國際知名的曆史學者、明史研究專家。
遊學美日 聲譽日隆
刻苦鑽研的成果不斷發表,使吳緝華的研究日益為國際學術界所推崇,也使他獲得越來越多的機會與國際學術界同行交流切磋。一九六三年,他被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學社聘請為訪問學人,赴哈佛大學訪問研究兩年。他與國際間的學者們濟濟一堂,相處交流研究及互相觀摩,並在世界上著名的藏書豐富的哈佛燕京學社圖書館,潛心研讀及搜集研究資料。同時,他又以訪問方式遍訪美國設有東方研究的大學和機構,例如:位於劍橋的哈佛大學、新港的耶魯大學、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大學、費城的賓州大學、首都華盛頓的美國國會圖書館、芝加哥市的芝加哥大學、洛杉磯的南加州大學、夏威夷大學、三藩市(舊金山)的史丹佛大學及柏克萊的加州大學等。此外,又獲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支持經費,前往日本東京市的東洋文庫及京都市的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進行訪問研究。
一九六三年至一九六五年間到美國及日本的訪問研究,對他來說收獲很大,既開拓了視野,也增進了他研究曆史的廣度和深度。在其出版的《明代製度史論叢》及《明代社會經濟史論叢》的自序中,他曾這樣說:“海外之行所見,不論是西方或東方的研究工作,都使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實增加我研究工作的信心。不管是我付出的,或得到的,在學術研究的進展上,已有了影響!”由於在學術研究上的努力,已成為一名卓越而極具成就的曆史學家,他在史學界的影響日益增加。
創辦曆史係 造就人才
吳緝華從美國和日本訪問研究歸來,回到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後,著作日豐,聲譽日隆。於一九六八年被國立成功大學聘請,由中華民國教育部核發給他終身的國家教授之榮銜,借調到該校創辦曆史係,並任首□係主任兼教授。有關此事,在他的著作中有片斷記載。他談到,一個新係的創辦,確是不易,從構想、籌劃、實施……等等,都要有長遠的打算。他想用辛勞來為學術界做點事,建立一個理想的史學研究新園地,為下一代造就人才!
在規劃該係的發展遠景及教學重點的擬定方麵,他都有所創新、有所改進。譬如在課程的設置方麵,對於中國曆史的教學,除了原有通行的課程之外,增加了古今綿延不斷的專史課程,以彌補當代風行斷代史割裂曆史發展的缺陷。在外國史或世界史的課程中,又主張增設亞洲史的教學,以扭轉學術界隻重視歐洲史而忽略亞洲曆史發展的實況,強調重視研究亞洲鄰邦曆史而使國人能有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在亞洲史中,吳緝華增添了東北亞韓國及日本史和東南亞史。在專史中,例如增設有中國科學史等等。他想通過科學史的教學,喚起國人對科學發展的信心。現今西方科學雖有高度發展,然而在十六世紀前,中國的科技成就高於西方。他希望以此使人們對中國的科學潛力有所認識,從而激發國人對科學發展的勇氣,邁入世界科學發展前鋒的行列。由這些課程的設計和擬定,可以窺見到吳緝華創辦曆史係的因由及理想。
在教學期間,吳緝華愛護學生如同親子弟,同時,循循善誘,甚受學生的愛戴。兩年後,曆史係創辦就緒並漸成規模,他即辭去借調任職,係上學生流淚惜別。他重返史語所,繼續曆史研究工作。
到一九七二年,他又獲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學社撥款給新加坡前南洋大學,受聘為該校曆史係講座教授,到新加坡講學,繼續進行學術傳授,造就青年學子。
獲邀來澳 再作貢獻
一九七四年,吳緝華獲澳洲國立大學太平洋研究院遠東曆史係聘請,以高級研究員的身份來到澳洲,進行教學和研究,遂定居於澳洲首都坎培拉。他把多年來對曆史研究的經驗及成果也帶到澳洲,為澳洲學術界增添了發展的力量。
在澳洲國立大學遠東曆史係,吳緝華一方麵指導博士生論文,同時繼續其中國曆史的研究。到澳洲不久,他即提出一個“從中國曆史上對外開放與封閉看國家興衰得失的發展”的學術專題,連講一個月。他以中國曆史發展的事實,說明實施開放政策能促使國家強大。他從中國漢唐時期開放的強大盛事,談到宋元時代對海上貿易的發展;再到明清兩代對外施行海禁封閉政策,坐視列強海上的發展,從而造成中國近代史發展的慘敗局麵。二十五年前他演講時的中國,正當以江青為首的四人幫占據統治地位的時期,對外仍施行封閉政策。因此,總結曆史上的經驗和教訓,瞻望將來的發展,是值得注意的大事,故而這一學術演講甚受澳洲學者們的重視。現今中國施行改革開放政策,並已脫離對外封閉的弊端,中國曆史必有新的發展,也再再證實了他當時所作專題研究和演講的結論。爾後,吳緝華每年都不斷提出研究成果,發表演講;同時,又被澳洲其他大學聘為校外考試委員,審查碩士及博士研究生的畢業論文,協助澳洲學術界造就人才。
一九七九年,由澳洲國立大學資助,吳緝華應日本京都大學國際著名的人文科學研究所之邀請,前往該研究所講學半年,並參加日本關西地區連校在京都該所舉辦的“明清史研究會”。同時,又被日本全國教授會的“東方學會”榮邀為該會會員,在東方學會於京都舉行的全國教授年會上,被邀請演講。演講的題目是“明清兩代史學的變革”,原稿被榮登在由教授會出版的《東方學》第六十四期(1984年)上,深受日本史學界的歡迎。
此外,吳緝華還曾獲澳洲國立大學資助到中國訪問及搜集曆史研究資料。同時,也曾應中國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及北京大學邀請,作學術演講,並應中國人民大學邀請,講述明清兩代與近代史發展的因果關聯等問題,以及明清學術史之演變;在天津南開大學作明清史座談及對各位學者研究專題之討論。在還鄉探親時,應山東煙台大學及煙台師範學院之邀,講述國際間對中國曆史研究的現狀與趨向。同時,也被著名大學贈予榮譽教授。
吳緝華不論在亞洲地區如日本、中國大陸、台灣、香港、新加坡、及美國和澳洲等地參與各種講學、演說及學術討論會,都受到國際學術界的推崇。他研究成果豐碩,著作等身,對史學研究的發展貢獻良多;並且,在台灣、新加坡和澳洲等地教學,桃李滿天下,是實至名歸的一代宗師,史學界的中流砥柱。
愛好書畫 造詣非凡
除了曆史研究及教學外,吳緝華又酷愛書法和繪畫藝術,且造詣非凡。在書法方麵,他喜愛上古商代的甲骨文、周代的鍾鼎文、晉代王羲之的行書、唐代張旭及懷素的狂草、明代文徵明的行草。他自己也寫得一手好書法,渾厚有力,造詣深厚。對於繪畫,則進行過專門的研究。他在中國文化史研究中,也擬定了繪畫史專題研究。他以曆史發展為背景,對中國早期漢魏晉南北朝時繪畫的興起,到唐宋元明清繪畫風格的演變,曾作過研究和比較。並且他也親身體會繪畫技法,學習傳統山水畫,又得清代鄭板橋蘭竹、吳昌碩的梅菊、荷花、葫蘆等花卉的筆法及畫意之精髓。他推崇張大千、□心佘、劉海粟等名畫家的繪畫藝術,對大潑彩墨的抽象藝術用過功夫。經多年實踐,頗有心得。他曾在台北、台中、澳洲的坎培拉、悉尼、黃金海岸等地舉行過書畫展,深得觀眾及藝術家的讚賞。
由於多年居住澳洲及環境的直接影響,他對西方繪畫藝術的發展也有極大興趣,並苦心予以研究。他喜愛西方十九世紀印象派繪畫藝術,如皮薩樂、希斯萊、莫奈、塞尚及梵高等名畫家的作品;也經常觀察國際繪畫藝術的動向,對抽象表現派及概念主義的興衰很重視。他打算根據其原有的東方繪畫研究及熟練的筆法為基礎,再吸收西方繪畫發展的新觀念及技法,不斷探索,向創新的途徑邁進。在此基礎上,他創作了許多新作品。根據這些新作品,他近幾年又在坎培拉和悉尼等地舉行過多次書畫聯展。展出的書法作品中有狂草、甲骨文拓片式的創新書法,繪畫作品中有抽象之意的“冬晨”、“黎明之前”、和大潑彩墨的“黃山一角”等。這些作品在技法及觀念上都有突破的新意,深獲藝術家們及觀眾的推崇。他也希望透過他的努力,能給澳洲藝術界增添一分貢獻。目前他正在指導一位澳洲畫家文倩 (Bromen van Leeumen),在坎培拉大學攻讀碩士學位。
家庭幸福 退休山林
吳緝華教授學術聲隆,家庭幸福。夫人於葆芳聰穎賢能,照顧家庭,使他能有充分的時間在學術上及繪畫藝術上發展。他在學術界工作的簡樸生活中,教育兒女成人。
吳氏夫婦育有二男一女,皆事業有成,並為他們添有四個孫兒。吳家的兒女輩都是悉尼大學醫學院畢業。長子吳至熙 (Dr. Charles C. Wu) 現居黃金海岸市開設醫院;次子吳昭熙 (Dr. Richard C. Wu) 為精神科專科醫生,在雪梨北區醫院服務;女兒吳心薇 (Dr. Shereey S. Wu) 曾在坎培拉醫院服務,現在相夫教子,幫助現為全科兼婦科醫師的丈夫李潤德醫生 (Dr. Chenault Doug Lee) 在坎培拉開設診所。吳家的兒女們正在為澳洲的健康事業作出貢獻。
退休後的吳緝華教授已由首都坎培拉遷居昆士蘭州黃金海岸市。這裏是澳洲旅遊觀光勝地,雖有新興都市的繁華,他隻享受黃金海岸的溫暖氣候,群山相環,叢林清深,麵對天海相連的太平洋碧綠的波濤,過著自然幽靜的退休生活。他把自己收藏的數以萬冊計的書籍,及在海內外搜集來的學術性的研究資料,都隨身搬到黃金海岸的新居中,形成一個典雅以圖書相伴的生活環境。他雖然退休,但仍擬定研究計劃,撰寫中國外患及邊防史,兼論萬裏長城在中國過去國防上的得失。他希望在退休的寧靜生活中完成這部專書,再多一種著作傳世。
虔誠和平、忠恕愛人是吳緝華教授的處世人生觀。他重視讀書環境及生活的藝術,因而把他的書齋及畫室命名為“竹風堂”。在這幽靜的“竹風堂”裏,他做他有興趣的事業,讀書著述,繪畫創作。這裏成了他退休後生活的新園地,常有賓客滿堂,論學談藝,極盡賓主之樂。他希望在其退休之後仍然能為澳洲的多元文化發展,增添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