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十年代廣西與西南諸省關係（續二）

2 影響桂係與西南實力派的諸因素

廣西與雲南、貴州、湖南和廣東接壤。自以李宗仁為首的廣西軍事政治集團在 1920 年代初崛起於中國政壇以來，發展和加強與鄰省的關係，對於鞏固其在中國政治中的地位以及在廣西省內外的政策實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自黃紹竑於 1925 年主持廣西事務始，桂係便十分重視這種關係。而在 1929 年以後，因桂係的力量受到南京方麵的削弱，其與鄰省實力派的關係如何就顯得更為重要。因為這不僅關係到桂係的生存，也關係到桂係能否在政策及政治主張等方麵與將中正較量的問題。毋庸置疑，這種較量自然有權力爭鬥的因素。但在 1930 年代，還因其對於如何回應民族與國家的危機，而意見相左。可以說，這種較量其中亦含有政治意見不同而引起的衝突等等因素在內。實際上，這種對內對外政治方針的不同，加上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以及各自的派別如何在權力上的分享等等，構成了 1930 年代國民黨內派係爭鬥的圖景。因將中正占據了中央的領導權，盡管李宗仁輩亦與蔣一道，是從地方起家，一起北伐以完成國民革命的二大任務，但結果卻被趕出了中央領導層，故當時國民黨內部的這種派係之間的矛盾，以將中正與其他派係之間的矛盾，較為突出。

李、將在政治上的衝突，自然也反映到李宗仁與西南諸省實力派的關係上來。因此，桂係一直都堅持“親仁善鄰”的對鄰省的政策。〖 25 〗除了這種政治上的因素外，下麵幾方麵的因素，也影響和左右著桂係與西南諸省實力派的關係。

第一，廣西向以貧瘠而著稱。這樣一個在前清時期便須由外省“協餉”的省份，〖 26 】難以養活數量龐大的軍隊。護法戰爭之後，老桂係陸榮廷的軍隊數量膨脹，為 1921 － 1925 年間的廣西帶來數年的戰爭與災難，便是明證。這在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等人的回憶錄中，都曾提到這一點。當年，白崇禧曾語重心長地反複強調，“廣西窮，不能養太多的兵”。〖 27 〗這或許可以解釋桂係在 1930 年代抗戰前雖有二個軍的番號，但隻有十四個團兵力的緣故。而且，還在這一兵額下，抽出一個師，共四個團的兵力，名義上是派往江西參加剿共，其實際上的目的也是為了利用這一機會，獲得南京中央的餉械供應，以減輕廣西的軍費負擔。〖 28 〗這種做法，與前清時期廣西獲得的協餉有異曲同工之妙。盡管如此，當時廣西的軍費開支，仍占全省總預算支出的 50 ％以上。〖 29 〗由此可見，與鄰省保持友好的關係，至少在很大程度上可減少廣西的軍費開支。

第二、自民國初年以來，“本省人治理本省事務”（如“川人治川”、“粵人治粵”等）的口號，甚囂塵上，尤以西南為最。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外人很難在這些省區立足站穩。陸榮廷 1920 年在廣東的失敗，很大程度上便是這種地方情緒洶湧的一個後果。而這對桂係領袖們來說，是前車可鑒的。程思遠在其回憶錄中，亦曾提及廣西諸公已清楚地意識到了要與鄰近各省保持睦鄰關係，而不是去破壞這種關係的重要性。〖 30 〗這表明當年桂係是如何重視並積極發展與西南地方實力派的桂係的。

第三，西南諸省，尤其是雲、貴、川，向為鴉片煙產地，產品主要供應華中、華東和華南市場。廣西雖鄰近鴉片產地，但因氣候、土質等原因，不適宜於種植鴉片。而且，因政府的限製，鴉片在廣西省內的銷量亦較少。但廣西卻是一條十分重要的運煙通道。從地理上說，因毗鄰雲南貴州，從路程和時間成本等方麵考慮，雲土、貴土（鴉片）必經廣西，然後銷往廣東、港澳及南洋一帶。故這條煙道與四川的川土順江而下的長江水道煙路，同樣重要。為此，廣西曆年可從過境鴉片煙土中獲取大量稅收。〖 31 〗故這條煙路，使廣西當局從中得益非淺。因此，桂係非常注意保持鴉片貿易的順利進行。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來，特貨（鴉片）貿易的興衰，對於廣西全省商業市場的繁榮與衰退，至關重大。〖 32 〗據當時的統計，在廣西全省年收入 32950944 元中，僅從鴉片稅一項，便占了 18031000 元。〖 33 〗《廣西年鑒》亦記載，每年的鴉片稅收皆超過一千萬元，某些年份更高達二千萬元，占 1930 年代前期全省歲入的一半左右。〖 34 〗鴉片煙對於廣西的財政既然如此重要，以致廣西當局總是千方百計地向鄰省地方實力派示好，哪怕這些地方勢力及集團因種種緣故，而與廣西廣西惡化，桂係也總是采取主動，與其修好，恢複和建立起良好關係。例如，唐繼蕘在 1925 年入侵廣西被擊敗之後，當時的廣西民政長黃紹竑（相當於省長－民政長是其自封），便主動派人前往雲南修好。〖 35 〗此外，桂係還使用各種手段，以保護其在鴉片煙路上的利益。例如， 1930 年代中期，將中正曾下令雲南、貴州的鴉片煙土不經廣西，而繞道經由湖南，轉往其它市場，從而在經濟上給桂係施加壓力。為保護其利益，桂係諸公甚至派遣部隊，潛往貴州湖南邊境，喬裝打扮成土匪，阻赫雲、貴煙商，以期他們重返廣西的鴉片煙通道。〖 36 〗

當然，由於西南各省的具體情況不同，廣西與各省地方實力派的關係也就具有不同的特點。下麵，將分省以闡釋廣西與西南各省地方實力派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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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24〗            時人對廣西“模範省”的評價，詳見胡霖(冷觀)等著：前揭書；盧湘父：《桂遊鴻雪》，廣州：廣州基督教青年會，1934年；Eddy, Sherwood.  Is There A Model Province in China?  Shanghai, 7 January 1935.

〖25〗            見《白副總司令演講集》，編者和出版地點不詳，1935年，第52頁。

〖26〗            協餉是清朝時期由稅收富裕的省調濟撥款協助貧困省份。廣西受廣東和湖南協餉。見彭雨新：《清末中央與各省財政關係》，載《社會科學雜誌》，卷9第1期（1947年），第83—91頁。

〖27〗            《白崇禧先生最近言論集》，編者和出版地點不詳，1936年6月，第174頁。

〖28〗            見淩壓西：“王讚斌在江西圍攻紅軍”，《廣西文史資料選輯》，第2輯，1962年，第140－160頁。當時派出的兵力為：第十五軍王讚斌的四十四師，率該師一三0團（莫德宏）、一三一團（周元）、一三二團（粟廷勳）；後增派四十五師的一三四團（淩壓西）前往。

〖29〗            《廣西年鑒》第一回（1933年），第622頁。

〖30〗            程思遠：《政海秘辛》，香港：南粵出版社，1987年，第70頁。

〖31〗            黃紹竑：“新桂係與鴉片煙”，《廣西文史資料選輯》第四輯（1963年），第1－20頁；王家烈：“貴州桐梓係軍閥與新桂係的關係”，《廣西文史資料選輯》第九輯（1979年），第91－103頁；陳雄：“新桂係統治下我所主辦的廣西'禁煙'“，《廣西文史資料選輯》第而輯（1962年），第71－82頁。

〖32〗            千家駒、韓德章、吳半農：《廣西省經濟概況》，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18頁。

〖33〗            行政院農村複興委員會：《廣西省農村調查》，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年，第259－260頁。

〖34〗            《廣西年鑒》第一回（1933年），第621－630頁；《廣西年鑒》第二回（1935年），第830頁。

〖35〗            黃紹竑，前揭書。

〖36〗            黃炳鈿：”蔣桂爭奪鴉片煙稅之一幕“，《廣西文史資料選輯》第三輯（1962年），第59－6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