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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風
移民了,畢竟“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接著的一些日子都在計劃中進行:訂了機票,賣了房子,因為沒有地方存放家私,索性一股腦把床、沙發、電器等送了買主。賣房子的錢比起現在的房價,真個叫跳樓大甩賣。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沒時間顧影自憐。“總不能坐上飛機才交房吧。”接著的問題是需要租間屋子暫住,我沒法相信買主肯容延到我們上飛機。我
“什麽原因?連我自己都想不清楚,那麽怎樣回答都有撒謊的嫌疑。”
實在瞞不住了,隻好直麵嶽母立時的咆哮:“現在才告訴我,你們這不孝的兒女。說,房子賣了準備住哪裏?”
“還沒想好。暫時在你們這裏住上半個月。”
“不行,絕對不行﹗第一,你們移民沒有告訴我。第二,家裏地方小,住不下。現在需要地方住才問我們。有臉?”嶽母脾氣是炮仗式的,對於意外一向是先炸爆了才想辦法對待。嶽父性情溫和文雅、思想開通,多半不給我們難堪。隻要能平息嶽母的怒火就事半功倍了。我妻子說:“媽媽,你歇歇氣。千不該萬不該,就算我們沒良心好了。另說了,全沈陽也不是隻我們移民,光你單位就移了幾十家。這不都是為了子女的前程麽。”
“算了,別說了﹗頭都要氣暈了。”嶽母輕按著腦門,無力的倒在沙發上。我和妻子、嶽父趕緊倒水、拿藥送到嶽母的口裏。過了一會,嶽母高血壓緩解了,她說:“我想起來了,樓上劉太住著個大房,空著一間,我上去問問。”嶽母急三火四的就上了樓。一會兒,她帶著滿意的神情回來,卻板起臉對我說:“明天就搬到樓上住,房子說妥了。房錢我替你們出,下樓在家吃飯,最後一次給你們當老媽子了。哼﹗”
時間過得飛快,搬來嶽母家樓上隻幾天,轉眼就跨越了千禧年的春節。此時,天氣仍寒而多雪,坐飛機前一周的一天早晨,嶽母踏著細碎的步子去了租車公司。嶽丈在樓裏喊道:“這大雪天,店鋪又不開門,出去做什麽?”
“老頭子,快關窗戶。看凍著你,一會就回來。”說完,看著嶽父把窗戶關上,才蹣跚地離開。個把小時後,頭上、身上鋪了一層雪花,嶽母回到家,抖了抖積雪,摘下頭巾,說:“這兩個活寶,下周就走了,車子還沒訂好。找了幾家租車的,都靠不住。幸好,劉嬸的兒子爽氣,主動要送一趟。還是老鄰居夠意思。人家還念叨著咱困難時期接濟過他家大米的事。”
坐飛機前一天晚上,嶽母拿出個本本,一、二、三、四、五地問詢護照、簽證、機票等事項。逐個落實後,她從抽屜裏取出厚厚的日記本和一條金項鏈交給我妻子。說:“這是外孫女出生到今天,我給她寫的日記。現全部轉交,到了那邊,由你們續寫下麵的篇章。項鏈是18K金,外孫女出生後就買好了,和你戴的一模一樣,金價一直在漲,早一點買比較保值。 ”安頓完諸事,嶽母歎了口氣。
嶽母就是這麽個人平凡而高大母性。關懷家庭和家人無微不至,對隔輩人更甚。她總結自己的話是:“刀子嘴豆腐心”。這讓我和妻子體味到“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縱然跨越千年,仍亙古不變。
我曾想:“ 嶽母這般優秀的家長,教我給攤上了,到底還算一點造化。等日後穩住了,請老人家來加拿大旅遊一番。略表孝意。”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來加拿大沒幾年,嶽父高血糖住院,嶽母獨自一人照顧嶽父,她風裏來雨裏去,奔波於家和醫院之間。沈陽的冬天,多雪而寒冷,出門行走,於壯年人都是考驗,何況年逾七旬患高血壓的老人。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嶽母心力交瘁,電話裏卻說:“不用擔心,諸事我能托住。”11月26日的一天早晨,嶽母勞累過度,心髒病突發,一個人安息在家裏。從那天的早晨,她走完了69年的人生旅途。從此與我們永遠天各一方。我和妻子每念及此,心裏大有不安。我腦海裏常浮現離別沈的那些時日,自一番“揮手自茲去”的雄心,但體味不到“蕭蕭班馬鳴”的悲曲。
寫於2012年9月0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