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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 風
那年的那天,大概是秋季,一向沉寂的關中大地上,處處響著粉碎“四人幫”的廣播稿;間或有秦腔和革命進行曲穿插其中。街市上依舊蕭瑟和單調,縣城中心十字路口永遠隻有賣茶水的瞎子和一家牛羊肉餐館。我少年時代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比較沉悶的縣城裏。那時,政治風潮翻雲覆雨,成年人總怕站錯了隊而遭批判,大家交往謹慎而疏稀。但對於我這樣一個不為生存而索求的少年來說,倒是一個幸福的時代。因為沒有功課的壓力、沒有競爭的驅使,我活得無憂無慮。
秋學已開了一個多月,我仍保持著每天逛縣城電影院的積習。 “地雷戰”、 “地道戰”溫習了不知多少遍, “甲午海戰”中,鄧世昌命令軍艦開足馬力撞沉 “吉野”的形象在我心中揮之不去,這讓我永遠記住了:慈禧太後挪用軍費乃誤國誤民的罪魁禍首。
隨著“抓革命、促生產,照過去方針辦”的政策指導,學校要參加縣政府組織的一次大規模遊行,校文藝隊即刻排演節目,文藝隊女生演練花鼓,男生則練習吹號。本來學校高年級有十幾個吹號隊員(號手),但遊行規劃是四個人一排,站夠五行。號手缺了幾名。我算得上根正苗紅(個子相貌還不錯),被抽去吹號。三、五天時間就要上陣。眾所周之,學習吹號的技藝豈可速成?我忐忑不安地問吹號的學長,如何吹奏出他們那樣嘹亮的進行曲?有位相熟的學長本是我父親單位裏同事之子,與我關係很好,他耐心的教我。可惜,我天生缺乏擺弄樂器的天分,直到要遊行也沒學會吹奏進行曲。但白上衣、紅領巾、藍褲子倒是有嶄新的一套。文藝隊老師要求:“不會吹,就不要真吹。”
當穿上新衣、新褲,在遊行隊伍裏一站,我覺得心情很爽。遊行無疑是成功的,排在全校隊伍最前列的吹號隊,就像奔赴戰場的將軍,那氣勢、那莊重震懾了整個縣城,平日冷清的縣城馬路上站滿了圍觀的行人。我用眼角掃過,縣民臉上掛著滿意、羨慕和微笑。我心中滿有驕傲和自豪,吹號的腮幫子一鼓一吸,按照老師要求,卻不敢讓長號發聲。那時,我不認為別人能看出來,我在隊伍中充當著“南郭先生”。
由於臨陣磨槍練習了幾天,加上當時我的感覺那樣良好,我很想在練會的調子中發出自己的聲音,於是我鬥膽吹出了聲,可功夫不到家,回音不回,擾亂了雄壯的旋律。街邊的觀者發出哄笑,這笑,好比看雜技演出對演員失手的挪揄,在嚴肅氣氛中,反而增添了滑稽,一點也不失風趣。這時,文藝老師匆匆走到我前側,用眼神給我警告,我不敢再造次,又一本正經地鼓動腮幫子假吹。
這件事已過去了三十多年,今天回味少年時代“粉墨登場”的那一幕,讓我覺得“南郭先生”其實和我一樣,都有幸生活在了人才奇缺的年代,我留戀那樣的社會環境。現時代物極必反,據說當下的中國連刷廁所都要競爭上崗,這讓我大歎“今不如昔”。
作者係多倫多華人作家協會會員
(寫於 2010 年 11 月 0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