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多倫多

西 風: 多倫多華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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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失的那條河1

(2007-04-27 18:50:39) 下一個

丟失的那條河
1

9 歲那年夏天,我的父母因工作關係,搬遷到陝西禮泉縣一個石油儀表廠,哪個廠當時才剛剛開始建設,在禮泉縣城南護城河邊買了很大的一片荒地,廠子劃定了區域,每天基建隊挖地三尺,我沒處去玩,天天到南關護城河邊看基建隊挖地,希望能看到挖出來什麽驚喜,有時挖了兔子和黃鼠狼的窩,一下子從一個洞裏竄出幾隻兔子和黃鼠,我就去追趕和擊打,著實能讓我驚喜好幾天,但大多的時候,看到基建隊挖出來都是些白骨,還有些腐朽的木片,聽挖掘隊的那些個民工說:這裏曾是墳場 , 曆史上的禮泉縣一直在這一帶處決犯人 , 所以這裏屍骨累累 . 這些散發著泥土氣息和朽木味道的出品 , 讓我感到些毛骨悚然 , 好幾天都覺得惡心 , 於是不再感到好玩。我百無聊賴的沿著護城河與廠子的圍牆盲無目地的走,走到廠區圍牆的拐彎處,我沒有再順著圍牆繞到廠大門口,而是徑直穿過一片莊稼地 , 看到寬 30M, 深 10 幾米的城壕 , 在壕溝裏 , 流淌著差不多 2M 深 ,7-8M 寬的河溝水 , 當時的我 , 就把它叫一條河 , 河水順著禮泉縣南城蜿蜒東走 , 河水清清亮亮 , 河邊苔蘚和野花碧綠旺盛 , 看著很是有些誘人 , 我不知道這水從哪裏來 , 流向哪裏去 , 隻是馬上脫個精光 , 一個猛子紮到水中央 , 追捉那些在河水裏嬉戲玩耍的小童 , 我偶爾在水裏悶得久了 , 會碰上大魚咬我的腳後跟 , 然後我麻溜的爬上岸 , 喊叫那些小童 , 快去抓魚 . 那些童子們瞪著眼睛,象看妖怪一樣的瞅著我,我是真的和他們玩不到一起了,他們看來什麽也不懂。這一帶的農民從不吃魚 , 我沒見過他們帶著他們的孩子在河邊捕魚和釣魚。

日子這麽一天天過去了 .

夏天結束後,我回到學校 , 當時的鎮辦學校連電燈都沒有 , 冬天來臨後 , 晝短夜長 , 天亮的很晚 , 晨讀時間 , 教室裏每個課桌上都點著一盞油燈或者蠟燭 . 教室窗戶上的玻璃從來都不完整 , 北風從沒有玻璃的窗孔中吹進來 , 幾盞油燈刹時熄滅 , 教室裏半明半暗 , 一片學童的嬉戲之聲 , 在班主任陳老師的威嚴的目光下 , 一切都複歸於平靜 , 隻是互相再借火點亮燈光 , 並拌有學童的穿梭遊走的動靜 . 教室裏再一次增添了些晃蕩不定的燈火 , 靠在窗戶邊的同學 , 從書桌裏拿出厚些的課本 , 堵在了沒有玻璃的窗空裏 . 那時我的生命似乎就是一盞在寒風吹拂下的燭火 , 十分的微弱和不定 , 但是從來沒有感到消沉和冷酷 , 盡管班主任陳老師永遠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襖 , 腰上係著一條圍帶 , 將自己捆紮起來 , 仿佛是一個農民 , 又似乎是一個利索的壯漢 , 整天扳著嚴肅的臉 , 好象一個青銅的雕像 , 眼裏射出來的永遠是嚴峻的目光 . 陳老師站在最前排課桌旁 , 衝最後一排的一個已經留了兩年的高大學童喊到 :“ 李鐵柱,把昨天的作業拿來 .”

李鐵柱在班級中比其他學童大兩歲 , 長得體格似乎也威猛強壯 , 鼻子下流淌著永遠擦不幹淨的兩條粘稠 “黃河” . 他用袖子在鼻子下胡亂的掃蕩了一番 , 低下腦袋在課桌抽屜裏翻來翻去 , 並出聲問同桌的袁新才道 : “你看見我的作業本沒?”

袁新才不滿的回道 : “你什麽時候有過作業本?”

陳老師反背著雙手再一次催道 : “你磨蹭什麽 , 快一點拿來 . ”

李鐵柱半天在抽屜裏找到一個沒有封皮也沒有封尾的本子 , 其中還有不少的缺頁和半片紙的作業本 , 走到陳老師麵前 . 我的座位正是第一排靠邊的位置 , 陳老師站在我的桌前 , 李鐵柱走到我的旁邊 , 交出了他的作業本 , 我稍稍抬頭一看 , 滿篇的大紅叉 . 我伸了伸舌頭 , 趕緊又收回來 , 我很怕哪些大紅叉粘上我的舌頭 .

陳老師拿著作業本 , 掃了一眼 , 然後盯著李鐵柱 , 抖動著本子 , 大聲喝道 : “這是去年的作業本子 , 還有臉拿來 . ”說完 , 一下子把作業本摔到李鐵柱的身上 . 李鐵柱表情木然 , 從地上揀起作業本 , 又走回到他的座位上 . 我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 從此以後 , 我從來也不敢怠慢老師的作業 , 每天放學 , 一定是先寫完作業 , 才出去玩耍 . 可李鐵拄已經習以為常 , 下課後 , 首先離開座位 , 追打那些平時嘲弄他的同學 . 這段剛開始的禮泉學齡生活 , 至今也忘不了陳老師的嚴厲和李鐵柱的木然 . 一年過後 , 我升到二年級 , 班級同學之中 , 再也沒有看到李鐵柱的身影 , 聽說又和新一界的新生做起了同學 . 大約我上三年級時 , 學校裏辭退了這個強壯身板的李鐵柱 .

如果多年過後基建挖掘隊裏出現一個很象李鐵柱的身影 , 我將不會感到吃驚了 . 我沒有任何的學而優則士的目的和意思 . 我隻是體悟道 , 每個人的命運和遭遇 , 也可能是先天性的 . 外界環境的壓迫所帶來對人的本性的改變實在是太有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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