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丹是年輕教授,而且是女的。好些不年輕的,甚至男的教授還是副的。偏跑去央視給全國人民上課。去少兒頻道就算了,偏去《百家講壇》。《百家講壇》講《素女經》就算了,偏講《論語》。而且出書了,還選在“家父”(朱軍語)當副社長的出版社 ……
學術界真生氣了。
先是質疑於丹作為傳媒學這等邊緣垃圾學科教授的真才實學,後又有“家父”幫忙出書版稅數百萬之說甚囂塵上。一個學術資曆淺薄的年輕女子居然靠學術(而且還是《論語》)一夜家喻戶曉,名利雙收,學術界集體指證於丹的“學術超女”身份。學術界在對於丹進行學術圍攻問題上達成少見共識。
眾口鑠金,且是學術界的眾口,照例這種局麵對於丹很不利,甚至可以說交了華蓋運。原本很形而上的運勢,無奈於丹的學術“高跟鞋”踏上運命的“西瓜皮”,便一路形而下起來。
出乎意料又似乎意料之中的是,這個娛樂圈女人時尚故意露底嚗光,抖露私處搏取出鏡率的時代,聲響越大越有爭議者,知名度竟越發蓬勃。在公眾惡俗的審美趣味裏,學術才女於丹竟有了與格調淺俗的娛樂圈一眾裙裾輕盈的香豔肉身為伍的嫌疑。這實在對於丹不公。
疏理事件的前因後果,出書和版稅似乎激化了事端。
出書是立言,古人看得和立心、立德一樣重,不象今人無心無德,出書頻率卻象每月一次的女人例假。雖然學術界間接容忍今日男盜女娼書籍的高頻率出版,但講《論語》的書是“替先聖繼絕學”,容不得隨心所欲去“雞湯”的。於是,這個語境下,十博士出書“圍剿”於丹。十個男的幹一個女的,成為今年春天學術界一次比較盛大的事件。於丹一個不是曆史科班的弱女子,扛得住嗎?連台灣那邊的陳文茜也說於丹是搽口紅的孔子(陳文茜盡管獨身,性取向不明,但常搽口紅是的確的,而且常在電視上指點台海的江山。如果按她自己的邏輯,陳文茜應該是搽口紅的尼克鬆,塗胭脂的基辛格)。從餘秋雨到於丹,口紅終於因為吊上學術的膀子而深刻起來,學術也因為口紅而日見香豔。
然而,如果單純認為學術界對於丹的憤怒僅是出鏡和版稅,那是對知識界的褻瀆,對知識精英人格的羞辱。知識界“格物”於丹事件,格的豈會是出鏡和版稅的“名利”之物,他們格的當然是於丹對“聖物”的隨意“雞湯”,是於丹在道德“衛生巾化”時代對國民的“聖學”誤導之物。這才有些精英視野的樣子。
於丹並非沒有不是。比如把小人解釋成小孩,又比如把類似《讀者文摘》裏的淺俗故事隨意用來解釋《論語》裏前秦古文晦澀的寓意,用《聖經》、《古蘭經》裏的基督、阿拉伯典故引伸“子曰”。這是學術界從未嚐試過的“體位”,很刺激,但離經叛道。
真理都相通,基督的博愛,佛的慈悲,儒的仁。於丹從心得角度,對濁世眾生沒有心靈的心靈“雞湯”一番,也是功德無量的事。這點學術界沒有異議。異議的還是“體位”,就是說講得太不專業,太淺薄,幾近誤導。但既是“雞湯”,於丹就不能不那麽“理學”,不那麽“朱熹”麽?好象“一日克己複禮,萬物歸仁焉”,無非就是克服內心欲念,淫念,少去發廊、按摩院等情色場所,少與風騷女子答訕,未必絕跡塵囂,但盡量“使心不見可欲而不亂”。如此等等,色心少了,便知止了,就有正思了,慢慢就會達到禮的境界,終而歸仁。自然,這麽解《論語》,傳承考據、訓古學統的學術界是不會答應的。
儒釋道已是最大的瀕臨滅絕的文化遺產,時下不繼先聖絕學,還待何時?撇開訓古、考據、資曆,還有出鏡和版稅,當然還有一個要命的“和諧說”,於丹的“雞湯”於時下倫亂的世道,崩潰的情欲,總不能說一無補處吧。
按命理角度,於丹犯一忌。子曰:惟女子和小人難養。丹既是女子,自然為聖人所忌,況且亙古未有女人講《論語》聖學的先例。
但又要命的是,小人也為聖人所忌。遠離先聖舉世皆墨的時代,有誰能保證自己是君子呢?即便披戴學術衣冠,內裏照樣是淫動的凡心。
子還曰: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邦無德而不辟,還照樣一邊課堂上講聖學,一邊下館子吃活物,半月一次卡拉 OK ,色眯眯陶醉在發廊小姐按摩微謝的智慧頭頂時灌滿脖頸的柔暖香氣裏。
不知道這年頭誰有講《論語》的真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