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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時,他爹教育我,養孩子並不需要很多錢,但具體花多少錢,取決於父母有多少。
他同時也教育我,401K就是個騙局,誰能給自己養老?根本不知道自己能活幾年,怎麽規劃?老了也要努力工作,活得久幹得長,才能安度一生。
我一聽,有道理。果斷斷掉401K,讓日子過得寬鬆點兒,孩子也跟著父母有多少花多少,開心成長。但這很可能是回想半輩子經曆時的幻覺,和自我安慰。沒存啥錢,一定是享受了吧?其實一路走來也從未覺得真的多享受,好像一直有捉襟見肘的窘迫。
女兒被大學錄取時,終於見到黃河了,存點兒529吧。經顧問指點,開了賬號,一次性存入15萬,好像是父母雙方未來五年的額度,可以一把放進去。
女兒gap了一年才去上大學,讓賬號慢慢成長了一點兒。在這一年裏,女兒做了十個月的義工,其中四個月,是在蒙大拿州的一個窮人社區幫貧窮的老人報稅。
她接觸到的人都收入極低,幾個月裏,她腦子裏閃現的圖像是父母的收入比這些人高出去太多了,那些天文數字幾乎超出了她的運算能力。這讓她對社會的不公平產生了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憤慨。
到大學後,她看到那些學計算機專業的學生,就要狠狠地研判一番。如果這些學生家境貧寒,她就原諒他們,如果本身就來自高收入的家庭,還去學未來有可能高收入的專業,她就在心底給他們判刑。
她的最高刑罰,估計也就是終身娶不到她。
一個學計算機的男孩兒打算跟她交往,顯然屬於特嫌,亞二代嘛。但這男孩兒的父母棋高一著,不給兒子付學費,令其背負巨額學貸。男孩兒的學貸,洗刷了學計算機的恥辱,成功上位。
像所有庸俗的家長一樣,孩子大了,在外生活,我就開始琢磨幫他們買房子。雖然很鄙視自己,但內心卻抑製不了衝動。
那年不小心弄了一批數字幣,我像真大款一樣飄了幾天。一半兒送給他爹,一半兒送給兒子。希望他爹高興一下,希望兒子典當了幣,買個小公寓。他爹如範進中舉一樣準備躺在這批幣上活過下半生,兒子拿著這不義之幣沒時間打理。
父子倆都錯過了好時機,轉眼間,那些數字幣變得幾乎一文不值。他爹回到一窮二白打工仔的狀態,兒子學會了尋租。過後問兒子是不是對娘給的數字幣不屑?他說,如果當初真的賣了能買個小公寓也不是壞事。他爹痛定思痛,說數字幣融化了,對兒子並不是壞事,否則年紀輕輕突然有了幾十萬的財產,心態就不年輕了。
好吧,未能幫兒子買個小房,還有女兒不是?聽說她畢業不回老家,我試探著問,要不我賣掉老家的小屋,換成你市的小屋低價租給你?女兒聽了立馬炸了:你不要瞎來,不要跟著我買房,我在這兒呆個一兩年就走,你別給自己找麻煩。
她爹比我更俗,見到那對兒狠心不給孩子付學費的父母,居然說:他倆如果來灣區,有現成的房子可住,他們非得在外自己撲騰。人家爹回答:孩子們是對的,自己的人生,自己撲騰。
我回想了去年夏天,女兒跟男友回灣區打工的經曆,他們一半兒時間跟我們住家裏,一半時間住城裏。中西部長大的男友被城裏末日景象嚇得夠嗆,自然不會考慮將來在城裏生活。但鄉下還有一套公寓,如果他們願意回來,可以便宜點兒租給他們,挺好的日子。屢次,他們路過那公寓時我都提醒女兒,帶同學和男友去那公寓歇個腳。
女兒從未帶同學或男友去那公寓,當時她搪塞我說:用不著歇腳。但也透露出:“我為什麽要帶他們去那兒”的不屑。她內心鄙視我們,更不願意被同學們鄙視,從她的視角來看,生在這種家庭不是自己的選擇,但潔身自好,跟落後家庭保持距離,是可以做到的。至於堅決不讓男友看到那套公寓,可能還有怕他不能拒腐蝕的擔憂。
都在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