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離家

兒子離家去上大學前一周，他爹開始數日子，今天是兒子在家的最後一個周一了，今天是兒子在家的最後一個周二了。。。如此循環往複的嘮叨。幸好一周隻有七天，數完了也就不必再嘮叨了。

 

我心裏一點兒沒覺得這就是兒子在家的最後一周，以後還有那麽多的假期會回來，更何況兒子那副八旗子弟的輪廓，將來回來啃老的機會怎麽也是兩位數吧？他爹不這麽看，在他看來假期那都不算數，回來也都是臨時小住，真正意義上無處可去隻能靠爹媽的日子基本到頭了。因此他爹很失落，就跟有人通風報信說情人已然計劃跟你分手，分手信已寄出，這裏有個郵政局給的跟蹤代碼，自己盡情搜索郵遞時間一般不知所措。

 

每天，他爹都想起點兒什麽，諸如以前每天上學中午帶的炒飯、炒餅、意大利麵條之類的家常便飯一一做一遍。一邊做一邊說，也就最後一次炒麵了。。。那情景基本上是奶奶疼孫子的套路。

 

我在一旁暗想，至於嗎，兒子又不是去深山老林，大學也是有食堂的，比你的炒餅炒麵不知強多少。不是兒子缺那口吃的，是你自己把炒飯定義得太高大上，一旦沒人需要你的工作了，就有了退休綜合症。更何況還有丫頭在家，你也沒真的退休啊。

 

除了念叨做飯，他爹還有一念，就是聽兒子彈鋼琴。兒子跟老師學習鋼琴一直堅持到高中畢業，這個暑假不再上課了，但在家的日子天天自己彈，去參加活動住在外麵也會主動在住所附近找到鋼琴天天彈。應該說不上課之後，琴彈得比以前動聽了。大概是沒壓力？兒子說，其實是選比較好聽的曲子彈而已。他爹要求兒子盡量等父母下班回家了再彈琴，不要沒聽眾空彈，哪怕聽眾是兩頭牛呢。

 

準備行李時，兒子最上心的是琴譜。我說你就選兩本帶上吧。兒子大驚：你說什麽？好吧，兩本大概少了點兒，那五本應該夠了吧？兒子搖頭。第二天告訴我，選好了，七本。你以為自己是去上音樂學院啊？

 

除了琴譜，還有畫筆。兩年多前送他去學畫時，在我麵前涕淚縱橫不願意去的畫麵我還記著呢，現如今已然發展到暑假裏跟我嘀咕，其實挺後悔申請大學的時候沒報藝術學院。我說你也沒那麽大的天賦啊，你可真敢後悔啊。他說藝術學院也學知識滴。

 

平時每個周日他都會下樓畫畫。離家前這個周六我跟他一起把畫具都收拾停當，安慰他以後回來還可以拿出來畫，他也放心了。到了周日，還是沒忍住把已經裝箱的畫筆都拿出來，硬畫了一幅畫。

 

兒子高中階段沒怎麽狂努力學習，我一直耿耿於懷。他頂嘴道：如果像你想像那樣努力學習，我就沒時間彈琴畫畫了。我說兒子你知道彈琴畫畫是閑來無事的時候消遣的項目，咱不能為了保障消遣的時間就耽誤了學習好不好？他說，不耽誤學習我大概就活得沒那麽快樂，你不覺得嗎？我說兒子快樂不快樂，請你先養活自己可好？

 

我心裏充滿擔心和不以為然，但兒子要離家這件事也還是觸動了我的神經。打開家裏的任何一個抽屜，拿任何一個工具時都會想：要不要給兒子也備一份兒？大有在學校給他克隆一個家的心情。

 

最後兩件新衣郵遞到家時我暗喜：總算趕上了。可裝箱結束時發現那兩件衣服仍在一旁閑著。我問：為什麽不帶上？回答：不需要那麽多衣服。我說：這是毛衣和厚夾克，你在加州不過冬天不知道冬天還是需要一些暖裝的。回答：已有的衣服夠了。我忍不住打算作一下。讓眼淚在眼眶裏涮了一圈，做難過狀跟兒子說：帶上，別惹媽媽生氣。心想演員這職業門檻兒似乎也不高吧。兒子覺出了為娘作的成分，指著我身後道：麵巾紙就在那兒。

 

說完，兒子還是過來給了娘一個擁抱。那表情是在說，作就作吧，當你兒子容易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