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賣房十幾年

又到了換房子的時候。

從結婚那年開始，就戰鬥在房地產市場。不是幫著別人買賣，都是給自己的哈。

那年，經濟還不景氣。房地廠商蓋了一片townhouse，最大的魅力，是全新的。好像我們這代大陸來的人，都是這麽開始的，一定要全新的房子，才覺得沒有虧待自己。

選了一套最便宜的，不到20萬。緊緊巴巴，湊夠了10％的頭款。過後，連窗簾都得自己做。買了個縫紉機，就是為了那個窗簾。窗簾的照片就不展示了，怕那誰砸。

回國的時候拿著照片兒給國內的朋友看，國內的朋友說：家裏兩口人，三個廁所，過分！

嗬嗬，那時候，國內的生活還很樸素。要不是朋友提醒，我們自己都沒覺出廁所比人口還多的事實。

懷孕了。去看開發商在更遠的郊區開發的新房。那時候，還沒動過買舊房的念頭，腦子裏還是一根筋。看中了遠郊的豪宅，毅然買下。婆婆第一次去的時候在車上嘀咕：你們是怎麽摸到這裏來的？

話說得好像我們在跟鬼子作戰，要躲到敵人的後方去。其實也確實是的。之所以跑那麽遠，除了房子新、大、猛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人家接受contingency。

那時候，不要說中心城市了，就是近郊，也都不肯接受contingency了。那是1998年。這地方，從來就不缺從世界各地提著現金來砸房子的。之前有台灣土地大升值，有1995潤八月，有香港回歸祖國。。。世界上隻要有點兒風除草動，錢就滾滾而來。以至於我們本土居民，隻能全線撤退。

挺著大肚子，不能太折騰。隻好跟人家說，我們先賣這邊的房子，賣得了，再買你們的。你們給我們留著吧。人家答應了。這叫恩情。

然後住進了豪宅。孩子屋裏滿地跑，還騎小三輪車，轉小圈。一看，幸福。趕緊又生了一個。

接下來，就傻了。畢竟是遠郊啊。那時候不光沒有收錢的快速道，不收錢的carpool也沒有。那時候那邊有一個中餐館，還是韓戰老兵開的。那時候84號公路還沒拉直，開車還需要相當的技巧。那時候孩子們忍受不了長途回家的路，一到了幸福屯門口那棵消息樹跟前，就開始哇哇大哭。

那時候矽穀的泡泡要破了，但是破之前把整個地區整得不再有百萬豪宅這個詞。百萬留下，豪宅沒有。

孩子們上幼兒園，去了一個好學校。學校附近又在蓋townhouse。泡泡將破，搶購了新townhouse的買主們紛紛退貨。開發商眼看著潑出去的水又漂回來了，甚是鬱悶。我們趕緊上前為賣主排憂解難，盤下一小套房子。孩子上學方便。

那邊的豪宅啊，賣呀賣，賣了5個月，來了一個offer，還是個僅僅看上了車庫的買主。早知道，我們把整個房子拆了，蓋個汽車連給你成不。

一轉眼，孩子又該升學了，上完了幼兒園，要上小學啦。找了個小學，居然在好學區。就是傳說中有許多小黑屋的地方。他爹不幹了，不肯進小黑屋看一眼。他身子骨金貴啊，可是掙錢不多啊。咱不能天天長途跋涉送孩子上學是不是？

其實不是。後來發現孩子們的同學們，誰不是長途跋涉來上學啊。那不是咱祖國老少偏窮地區的特征，那是現代化生活的特征。我們不懂。

不懂，就隻能硬撐著過發達地區的生活。孩子要在家門口上學。賣了豪宅的錢，還有一些。要買個小黑屋，當時還是可行的。但是孩子爹不肯將就，咱就必須買個明亮的盒子給他住。日子還得過下去。活人還能被房子折磨死不成。

悄悄拿出20萬當私房錢，剩下的，買了個比賣掉的豪宅便宜2、30萬的townhouse。那是多麽美好的舊日時光啊，遠郊的豪宅賣了，換個熱區的townhouse，還能攢下私房錢。現在已經沒有這種事兒了。

當然私房錢也攢不住。都扔進去裝修新買的舊townhouse了。那是個罕見的townhouse，結構、模樣、位置、朝向，無可挑剔。就是到了今天，所有軟件硬件都用上，使勁地在這座城市裏搜索，新的舊的全加上，也找不到另一個基本素質這麽高的廉價房了。一裝修，就跟住進了博物館似的。要說善待自己，我就不允許別人排第一了。

可是。可是孩子們又要升學了。他們要進城讀書。他們的學校不肯完善最後高中那幾年。都知道高中重要，高中的孩子難管，他們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宣布，我們隻管到初中。給城裏的學校施加壓力不是。我們的壓力就不用說了。反正就賣個房子，買個房子，搬個家就行了。

抬頭看日曆，那是2009年啊。誰買房子啊，那年。村頭的開發商，發財的夢才做了一半，天上就下雨了。小區裏的一家住戶，剛搬進來，就撐不住了，要賣。結果，一整年，沒人來買。那家人象熱鍋上的螞蟻，每隔兩個月就降一次價，苦死了，房子也沒賣出去。

隔著窗戶看著鄰居賣不出去的房子，我連掛牌子的心都不敢有，那是褻瀆咱精心裝修過的房子啊。

隻好硬撐著吧。這座城市的一個朋友跟我說，這裏最大的特征，是居民能撐。她這是鞭策咱，咱不能給本市人民丟臉不是。臉憋得多紅，咱也撐。

2010年也過去了。鄰居的房子依然賣不掉。我總覺得，撐著不賣，比撐著硬賣還是容易一點兒。家門口整天掛著個牌子硬賣，賣不掉，那是怎樣的鬧心啊。

2011年終於來了，鄰居的房子悄悄地賣了。村口把著高速公路的房子還在熱賣中。都說房地產的第一要素是：location，location，location。可是就有不怕死的開發商敢在高速公路邊上開發商品房。就有更不怕死的買家敢買他們的房子。那個高速公路啊，就像一條巨大的河，吼聲震天，終年不歇。為了看一眼他們的樣品屋，我把車停下來，就覺得自己的車被高速公路帶過來的吼聲掀得左右搖晃。從車門走到樣品屋的門口，就覺得自己身體相當得柔軟。這是什麽世道啊。要是換一座城市，這種地理位置，要蓋的是救濟房，是要用貧困居民的身體為城市隔音去塵的。在這裏，一套公寓接近100萬的價格，坑爹中的戰鬥機啊。

幸好，你們都賣光了。坑了誰的爹，我就不計較了。終於輪到我賣了。有你們在前麵衝鋒掩護，我也沒客氣。經紀人說我的房子舊，不能跟隔音牆比。我說憑什麽啊，賣不到隔音牆的價格，我就不賣了。我就不信天下沒人懂道理了。

這回，賣了中心城市的townhouse，又能攢下20萬，用剩下的錢去其他地方盤個真正的宅子住一住。好日子還是有的，要好好把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