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堡

 

（1）

 

那年，我剛從學校出來參加工作。決定寵愛自己一回。從鋼琴店租了一架非常便宜的舊鋼琴，找了一位非常便宜的鋼琴老師。

 

鋼琴老師從中國來，是77級學鋼琴專業的大學生。嫁給了一位住在美國的台灣華僑，移民來到我當時居住的城市。

 

跟她學鋼琴的過程，基本上是我們之間聊天兒為主。那時候沒有文學城，華僑們都有些寂寞。

 

我們聊到孩子，她說，傻瓜才生孩子呢。我笑，心裏堅定地挺同意她的說法。

 

後來，我倆都不大好意思繼續彼此的師生關係，我是因為學得不好，她是不好意思拿了錢跟我聊天兒。大概私下想自己是不是成了陪聊了？

 

（2）

 

再見到她，是在醫院裏，婦產科。我挺著巨大的肚子，她挺著更大的肚子。兩個傻瓜麵麵相覷。

 

她哈哈說，肚子裏是老二，老大已經滿地走了。我哈哈說，學生哪敢走在老師前麵，肚子裏這才是第一個，絕不敢想第二個的可能性。

 

老師人高馬大。跟我說，老大出生的時候10磅多，醫生說老二可能要超過老二。我說，眼看孩子要出來了，我怕啊，這麽大個東西，怎麽弄出去呢？

 

老師安慰我，做女人嘛，都要這麽過，哪有過不去的。

 

（3）

 

過後，我搬了家，孩子出生後複查身體也是去不同的醫院，十幾年下來，沒再見過那位老師。

 

（4）

 

前幾天看那本名為《玻璃城堡》的英文書，又想起來那位鋼琴老師。因為，她，也有一個玻璃城堡的夢。

 

（5）

 

我們聊天的時候，最震撼的一次，她說，她不準備生孩子，要使勁教琴，等她攢夠了錢，要蓋一幢玻璃別墅，兩層樓的，通體玻璃。二樓，當琴房，三架三角鋼琴頭頂頭地放在一起，讓三個學生連手協彈。

 

我聽得高興萬分。她丈夫站在門口，訕訕地笑說：鬧著鬧著就得掀房頂了。

 

我知道那時候她丈夫靠在跳蚤市場賣些雜貨謀生，斷然沒有想過去大陸娶來的媳婦會有這麽玻璃玲瓏的想法。

 

連我，這麽理解她的大陸同胞也一直淡忘了她的這個夢想。即便是看到那本書的時候，也隻是模糊地想到，嗬嗬，我的那個鋼琴老師不也有個玻璃城堡夢嘛。

 

（6）

 

老喬去世之後，老在想一些跟蘋果有關的事兒。突然意識到，書中那位父親和我的鋼琴老師所夢想的，就是老喬的那些有著玻璃牆玻璃樓梯晶瑩剔透的蘋果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