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一喜
(2010-12-17 10:58:57)
下一個
孩子有點兒缺陷,對自己對家長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丫頭自己唱歌走調,旁人都清楚。但是她知之甚少。開學的時候,學校的音樂老師辦了一個課後唱歌班,每周一歌。她欣然前往。
慢慢她意識到了,自己唱得極糟。就開始嘟囔,不想去了。大人還不答應,說好歹你堅持過這一學期,下學期不續了就是。
到了學期結束的時候,唱歌班總會有些演出吧,這下丫頭死的心都有了。天天磨唧,今天又要有唱歌課,我不想去。
大人咬牙忍著,沒幾天了,就要結束了。
昨天,是最後一次唱歌活動,有表演,給家長看。早上的抱怨,丫頭沒省掉。大家都明白,曙光在前頭,今天最後走一朝。黎明前的黑暗。
下午到了唱歌活動快開始的時候,他爹就忙著給俺和兒子打電話,企圖推掉接兒子的任務,把時間騰出來,去聽丫頭唱歌。俺火了。兒子的活動是早就安排好的,接兒子的路上順便買餃子,丫頭班上晚上有集體活動,得給孩子們帶些餃子去。早上說好了的,突然變卦,誰也沒辦法應付。
他爹垂頭喪氣,隻好放棄聽丫頭唱歌,反正她也不想唱,去了給她添堵。
接了兒子,買了餃子,他爹去學校接女兒。發現找不到丫頭了。
唱歌班的老師說,丫頭告訴她今天有事,不能來唱歌了。去daycare,同學老師都沒看見過她。
他爹,急了。
給我打電話,問丫頭可來過電話?沒有。丫頭的電話也關著,打不進去。倆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都知道丫頭不想去唱歌,有機會溜掉,她是絕不會錯過機會的。沒有機會溜掉,創造機會這一招,俺們還沒料到她會使用。雖然心裏也明白這是遲早的事兒,對於這措手不及的到達,還是缺乏心理準備。
他爹問:沒人接,她會不會自己從學校溜走?
有的孩子可能不會,但是這孩子,不屬於有的孩子。俺回答:有可能。語氣中充滿了對丫頭的信任。戰爭年代,這孩子得是玩兒潛伏的種子。
她有家門的鑰匙,學校離家隻有一個半block,她經常自己走路上學。放學還不行,學校不允許。但是學校放學的時候人多眼雜,有時候看見我接她,她不跟老師打招呼,趁老師忙,從老師眼皮下溜出來的情況也是有的。說不定對唱歌的恐懼給了她足夠的勇氣,鋌而走險,跟音樂老師說謊,然後偷跑回家了,也是合情合理的兒童電影一幕。
接著,爹娘一致決定給家裏打電話。結果,沒人接。
這下,俺也緊張了。坐在辦公室裏,有點兒想尿褲子的感覺。大概有幾十年沒這覺悟了。萬萬沒有想到,幾十年後,成熟了的肌體,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愣是給逆轉回去了。
俺開始繼續編電影,沿著丫頭從學校裏跑出來的思路往下想。各種壞人壞事湧上心頭。手足無措。
再給他爹打電話,他爹說剛叢家裏出來,孩子不在家。他得回學校去繼續找。
完了。
俺急得不知道該先去廁所還是先去喝水。
但還是起身離開了座位。就在起身的瞬間,俺突然發現,自己把丫頭想歪了。丫頭可能根本就沒有跟音樂老師撒謊,她可能根本就是有事兒不能去唱歌,即便略顯牽強,她也還是會給自己一個說法的。如果俺不胡思亂想,朝著就事論事的模式思考,就會發現,還是有其他線索的。他們班上晚上有集體活動,他們要給全體家長展示他們去sea camp的經曆,他們要把教室裝飾成海底世界,要把桌子拚在一起,鋪上桌布,弄出一個大餐桌,俺帶的餃子,其他家長帶的魚蝦、麵包、麵條、飲料、點心會把那張大桌子蓋滿。他們會很忙碌,很開心地等著家長和傍晚一起到來。
告訴他爹,別急,丫頭大概就在自己班的教室裏。
果然。
傍晚終於到來。
老師做的配樂幻燈片非常好。家長們看得十分開心。特別是,臨走,老師送給每個家長一份聖誕禮物,一張自己孩子的特寫照片。老師熱愛攝影,在sea camp的活動期間,他拍攝了大量的照片。他的鏡頭裏,每個孩子都很有特色。照片被印成10x8的尺寸,鑲在一個簡單而漂亮的金色鏡框裏。丫頭十分驚訝地問我,這鏡框值多少錢。我無法估計,簡單說,大約10元吧。丫頭說,那老師得花270元買這麽多鏡框。
真的,老師還得花很多心血給每個孩子選出最漂亮的照片,洗印、裝好,還特意給每個孩子加洗了幾張小照片,以備家長過於喜歡還想把同一張照片裝在錢包裏隨時欣賞。
多好的老師啊。
回家後,丫頭一反平時對老師的各種不滿態度,抱著自己的鏡框裏裏外外到處亂竄。丫頭的心,也是肉長的。希望她下個學期不再躲著自己的老師。由於她總是躲著老師的眼睛和鏡頭,全班同學裏,隻有她的那張照片是老師用長鏡頭從遠處偷拍的。其他孩子都是燦爛地衝著鏡頭笑。隻有她是沉默的,看著沒有焦點的地方,有點兒憂鬱,像一隻早熟的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