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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一訴來自爹娘的苦 2007.6.23

(2008-12-15 22:10:34) 下一個
唉,不幸的孩子們各有各的不幸。前麵阿姍的故事是父母過度關心,幾乎把子女當成自己身上的一個器官,想捏就捏想整容就整容。除了關心之外,父母還有著極強的進取心,有一種為了美觀可以受些皮肉之苦的思想基礎。

有人提出另一種情況,“漠不關心”的傷害,這個我熟悉。能夠做到漠不關心的傷害的父母,真把孩子當外人也就好了,問題是,這些人當中有些恐怕也沒有什麽上進心,年輕的時候對孩子不負責,對自己也未必能負什麽責任,年紀大了,躺倒了等著孩子盡孝心。你想從曆史的高度看問題,也沒那個條件和機會。曆史跟著你走個不停。

我小時候最熟悉的一句話就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爹喜歡舞文弄墨,酸得有度數,娘馬大哈,急了就對孩子一頓暴打,或者背著行李回娘家,把一雙兒女留給丈夫。不到十歲,我就學會了持家。手上掌管著豆腐票,肥皂票,肉票,糧票各種票據。有時候供銷社沒有貨,票據又要過期了,就靦腆地跑到供銷社找售貨員阿姨把舊票換成不過期的新票。爹便四處炫耀“早當家”的孩子,把我推到江姐劉胡蘭的位置上,令四鄰八鄉的父母們以我為榜樣教育孩子。娘跟爹鬧了糾紛,就拉著十一二歲的我訴說,甚至要我去找我爹要求離婚。她以為可以把我當娘一樣信任。

爹一直重男輕女,懶得教我任何技能。高考前還跟一個熟人說,考不上大學,給她(我)找個打字員的工作。這可能是父母在我一生的道路中唯一一次要助我一臂之力,可惜我考上了大學,也沒機會看到那次尋找打字員工作的結果。過後離開家遇到各種坎坷,父母一概告訴我,無論如何你不能把戶口轉回家裏來,我們不可能幫你任何事情。

為了不把戶口轉回家,我差不多成了一招搖撞騙的人。使用的各種裝瘋賣傻的手段才拿到了護照。後來想起那段經曆,恨不能在家裏給那些在我無家可回的時候曾經幫我的人樹個像,常常念叨人家的好。來到美國之後,家裏的信源源不斷,我回複的信也川流不息,他們無心寫新版傅雷家書,我倒快練成了。哪封信都得有十頁紙的厚度。不停地告訴他們,我在上學,打工,沒有能力在經濟上支援你們,你們自己在那個社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畢竟有工作,有固定收入,也沒有太重的負擔,忍幾年,我工作了,情況會好一些。但是無論我如何苦口婆心地安慰,下一封信來了,還是會令我號啕大哭。男朋友說,下次他若是先從信箱裏拿到我的家信就給我扔了。不過,他也就是說說而已。

後來娘第一次來美國探親,又提出想跟我爹離婚的事兒。我看著永遠長不大的娘,告訴她,離婚這事兒不是誰都能承擔的,需要很大的勇氣、毅力和承受力,你覺得自己能承受就去離,我沒有意見。從此,這事兒再沒有被提起過。

爹娘因著女兒在美國,在國內做起了各種各樣的夢,其中包括建房子。這兩個人在中國生活了大半輩子,卻有著很多美國人的夢想和做派。當他們被別人拉去建房子的時候,手頭不名一文,卻大膽開局,在我沒有同意的情況下以我為後盾。我及時趕回國,製止了這次工程,娘幾乎在信裏跳著腳地罵我。
這段時間姥姥、姥爺相繼生病,娘是他們唯一已經退休的孩子。其他姐妹決定出一些錢,讓娘多關照一下姥姥姥爺。不知道是他們太不了解自己的姐姐,還是走投無路,這個姐姐(我娘)哪裏會照顧別人。自打這個項目上馬,就問題不斷,不是今天路上不好走,就是姥爺脾氣怪。三出兩進,項目下馬。娘或者跑到美國來,或者跑到兒子那裏住著。姥姥姥爺根本無法指望這個女兒。

好多父母來美國簽證難吧?對我爹娘從來不難,我可能隻邀請過他們第一次,以後他們都順利地自己想來就能簽成。姥姥姥爺都在娘在美國期間離世。娘匆匆趕回去參加告別儀式,順便批評這個那個舅媽沒有悉心照顧老人。我再見到舅媽都不好意思抬頭,覺得自己沒有把娘教育好,給她們添堵了。而這期間,娘在國內的時候,會去住舅舅的一間小房,我知道舅舅下鄉落下了重病,幾乎沒有勞力,靠舅媽一人工作養家養兒子,這間小房若是不給娘住,也能出租換幾個錢。便囑咐娘一定給舅舅房租。娘仗著自己是姐姐,居然就不給這個房租了。等我知道的時候,差點而暈倒在地,怎麽能這般丟臉,這般不講道理。隻好趁著舅舅的兒子上大學,送給他一些錢。

結婚後好多年我都不敢生孩子,覺得自己身上這爹這娘的負擔已經夠重了。爹娘各種“做人”的事故頻頻傳來,老公說:為了不讓他們連累其他親戚的日常生活,我們得把你爹娘接來,看起來。老公真是夠意思,豈知,我當初精挑細選的,不也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我不就是要找個墊背的跟我一起擔爹娘這副擔子。

孩子生下來後,我死活不讓地娘帶,他們也沒有這個能力。但是最讓我驚恐的是,小時候,娘拿著菜刀對我發狠:娘能生你,就能殺你。那種驚恐是無法醫治的。我怕她傷害我的孩子,雖然理智地想她大概是不會的。

孩子們都被送到別人家裏帶。我選保姆的標準,不要求有經驗,但是得有責任心,得上進。孩子們很幸運,所到之處,照看他們的爺爺奶奶都既能幹也有責任心。就是白天睡覺的時間多一點兒,晚上回到自己家睡得少一點兒。我已經很知足。爹娘還是常常住在我家,有很多他們自己的事情。有一次,他們參加一個旅行團外出一周旅遊,到第三天的時候,兩個孩子(三歲、五歲)還沒有提及任何姥姥姥爺哪裏去了的問題,我隻好主動問他們,“姥姥姥爺呢”,兩個孩子一愣,環顧左右一周,說:出去轉圈去了。當時我們住在一個很小的townhouse裏,人和人不碰著都很難,孩子們卻完全沒有跟姥姥姥爺相處的感覺。

這段時間,我給爹娘辦了綠卡。我狠不下心把他們扔給在國內的弟弟。弟弟還沒結婚,不能被他們給耽誤了。說到結婚,就會想起小時候,人們日子很窮,很多人家省吃儉用半輩子,就為給兒女辦個排場的婚禮。爹娘作為有大學文憑的人,是非常不屑這種東西的,總是對我們說:你們將來結婚,我一分錢都沒有。但是她從來沒有說過,我將來老了,一分錢不要你們的。多麽一個成功的商人,投入少,產出多。

住在一個屋簷下,多少次我都要瘋了。咬咬牙,不住house,買了兩個condo,一個自己住,一個爹娘住,房子小就小,心情比房子重要。爹娘在那裏住了一些日子,排到了老年公寓。他們搬走後,我們把房子租了出去,準備留到孩子們上大學的時候賣了做學費,或者把自己住的房子賣了給孩子做學費,我們夫妻倆搬過去住。半年多之後,爹娘仍然拿著一套那間condo的鑰匙,因為他們要常常去那裏拿信,雖然估計沒什麽信,他們有這個牽掛,就順了他們也罷。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拿信實在是微不足道,他們拿著鑰匙的真正原因是娘每天去那個社區的遊泳池遊泳。我真是難堪。那個公寓管理很完善,大家都很自覺遵守紀律。我們出租房屋,手續和規矩頗多,也是為了維護公寓的共同利益。當我們把房屋租給了房客的時候,自己家裏的人還拿著鑰匙天天去遊泳,實在說不過去。若是社區的每個戶主都做同樣的事情,那個社區還能維持到我自己老了去住嗎?我見到娘來我家裏的時候向她闡述了以上的道理,並告訴她,把鑰匙留給我,我不能把鑰匙留在他們那裏。但是娘沒有把鑰匙留下,接下來的幾天,她仍舊去那裏遊泳。我告訴她,那麽想遊泳,就到附近的遊泳場所買個月票,沒多少錢,她扔進傳銷鏈裏買“ 健康食品”的錢數不勝數。

鑰匙終於被我繳獲,當天,我給自己起了個網名:苦瓜。在長成一根苦瓜之前,我也曾是一朵苦菜花。我如是調侃自己。

爹娘的老年公寓離我家2裏遠。兩個孩子在他們住進公寓的兩年裏從未被姥姥姥爺邀請去玩兒。唯一一次,聖誕節前購物,我提出讓孩子們在那裏待一下,娘在電話裏問我幾個小時,我想了想說,大概兩個小時吧。那天下雨,我們上午十點把孩子送過去,在門口碰到娘出門,說是去買中文報紙。我心中便有些不快,一共兩個小時,孩子們走了再去買報紙行嗎?但我沒有說出來。時間卡在那裏,也沒有心情購物。中午十二點準時去接孩子,娘說:以後要送也隻能送一個過來。我接了孩子,上街找飯吃。從此再也沒提過送孩子過來的事兒。

眼下暑假到了,孩子們已放假,爹娘就自己提著大箱子小箱子回國旅遊去了。這已經不是第一個暑假出現這樣的情況。娘的妹妹從國內打電話來不停地問,你們暑假回國旅遊,那兩個下不點兒幹什麽呢?娘說:我哪裏知道。娘的另一個妹妹正是在暑假開始的時候匆匆從國內趕到美國幫著照看一下放假在家的小孫子們。雖說知道不能指望爹娘會對我有所幫助,但是周圍的環境總是在提醒我,這是不正常的。我也同樣知道,小時候跟爹娘摩擦出來的關係,讓我有著深深的成見,即便是他們身上好的地方,我也看不出好來,或者說無法欣賞,而他們身上的缺點,在我眼裏總是很龐大,很醒目。

我的下一個理想:搬離這座城市,我實在不想看到爹娘。我多麽想讓他們變成曆史,然後站在曆史的高度看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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