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這個詞,在古時候,定義為無業遊民,後來增加了一些含義,指不務正業,為非作歹的人。文化大革命時,這個詞已經升華為放刁,撒賴,最多的意思還是施展下流手段的惡劣行為的人。
小時候,俺和同齡的大多數的孩子一樣,都上過幼兒園,那是六十年代末。一個月,隻要十二塊人民幣,吃喝住行都在都在幼兒園裏。
在幼兒園裏,有我童年的苦與樂,有幼稚的幻想,也有無知的迷茫。老師說: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美國的小朋友的生活,像安同聲寫的(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台灣的小朋友撿菜葉吃,偷香蕉皮吃。俺攢了幾天,把幾個沒舍得吃的饅頭,交給了老師,希望她能轉給台灣的小朋友。
每天早晨,我們和老師一起都要背誦老三篇,向主席的畫像致敬。那個年代,人活得不容易,不能說錯話,弄不好就是反革命。
俺的膽子不小,一個小夥伴罵了我一句孫子,我立即學會了。俺隨便說報紙上的一個人物是孫子,向小朋友顯示一下俺的知識。這一下,鄰居告訴了我的家長,我被家長狠狠地打了一頓。
俺不服,為什麽打我?說誰孫子就這一頓毒打?那我說誰是重孫子就該死嗎?
俺那時小,不懂得什麽是文化大革命?不知道什麽是反革命?
四合院裏,一個小朋友的奶奶被綁了起來,到院子裏批鬥。她是個很好的奶奶,每次見到我,不是給塊糖,就是給塊點心給我吃,是個善良的奶奶。院子裏,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大堆人,把她為在當中,罵她是個地主婆,還有人還揪她的頭發,向樹上撞。俺心裏不是滋味,小孩子嘛,有奶便是娘。哪裏有什麽階級鬥爭觀念?,誰對自己好,總記得住。別的俺不懂,可知道誰是俺心中的好人。為什麽?他們為什麽他們要欺負這麽好的奶奶?俺哭了,大聲哭,讓外麵的壞人們都聽見,奶奶不是壞人。
俺那時,學過什麽是兒童團,什麽是紅纓槍?如果發現可疑的人,拿著個盒子,也許就是個發報機,一定是個特務。可是,這個奶奶不會是個特務,她不認識字,也不會用發報機。
我不服,就大聲哭,已表示抗議。父母嚇得拿毛巾堵住我的嘴,小聲地說:“你個小祖宗,別給這個家添麻煩了。你再哭,打斷你的腿“。
俺忘了是怎麽回答的,隻是不屈不饒的抗爭著。但是,嘴裏已經塞了個毛巾,也無法哭出聲了。
幼兒園裏,有一次吃憶苦飯。槐樹葉和棒子麵攉在一起,看上去像塊狗屎。老師要求每人必須吃一個,了解一下什麽是舊社會?老師已經吃了三個,俺就吃了一口。那東西,到了嗓子眼裏,就是不往下走,俺咽的眼淚都出來了。趁別人不注意,偷偷把嚼過的憶苦飯,都扔到了課桌肚裏。
課後,老師一檢查,我就被揪了出來。俺隻有五歲,老師當著全班質問我,俺就實話實說了,還跟老師頂嘴,氣的老師都哭了。從那一天開始,我把老師也徹底得罪了,老師不但不再喜歡我,而且開始恨我了。
沒有法律準則,沒有好壞的區分,老師在這個班裏就是太皇太後。一天下課後,我們一群小孩子一起玩。那時候,沒有多少玩具,就是跳繩,積木,拍手過家家。
俺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師通知我在這裏等候;我的家長要來帶我回家。晚上,我被父母帶回家了,這次父母的談話我聽懂了。他們在爭論,是否是我錯了?錯什麽了?原來,班上有一個小女孩,告訴老師,我把手放在了她的雙腿中間了,老師馬上定罪,我是在耍流氓。
老師馬上通知了我父母單位的黨委書記,他們單位的領導們特批了事假,兩人沒下班就接我來了。
那天,老師批評他們對我的教育不夠,並警告他們,我在這樣下去,一定是會走向流氓的道路。
我記得,晚上回家後,父母關於是揍我一頓還是不揍的爭論。
媽媽說:“不打他,會走上犯罪的道路。”媽媽是個共產黨員,曆來遵守黨性。
爸爸說:“這五歲的孩子,懂什麽?他不會是有意的。”爸爸是非黨人士,剛被革職的當權派。
又聽到他們吵了半天,後來靜下來了,我逃過去了,沒挨揍。
這個孩子是不是個流氓?
他是流氓嗎?
他在找什麽?也是流氓嗎?
這是不是流氓行為?
這是不是一種對異性的衝動?
這才是個真正的流氓。
多少年過去了,我已經是成人了,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問起年邁的父母關於那件事,得到的是些不可理解的解釋;什麽那個年代必須要小心,否則將會出大麻煩。因為媽媽單位的一個小孩,開玩笑說他們家有支槍。他的爸爸立刻被抓了起來,在審訊多日後,因不堪折磨自殺了。
在寧靜的時候,我經常會回憶起一些往事。這件事,我給我帶來了許多的困惑和迷茫,永生難忘。一個僅五歲的孩子,能對異性有什麽感覺?我讀了多少本書,沒發現任何一個流氓,是從五歲開始的。不過,這烙印從五歲就在我的心中,直到我長大成人。在此期間,我一直不斷的控製自己,防止著我的流氓行為再發作。
今天,我們這些出門遠行,深入草莽曠野,漂泊異國他鄉的人,回憶起我們的那個年代,那仰望,疑惑,追尋,是不是已經明白了那是一場文化的災難?一切是否都不一樣了?我們的老師們是否已經告別了荒昧,開始走向人文,理性和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