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導聽了我的問話,就麻利地點了點頭,把回答簡化為匆忙的肢體語言。
我便不再發問了,雖然心裏還有很多問題,——在這個快餐盛行的忙碌時代裏,每個人都有著炸薯片一樣的脆薄的耐心,我得知趣。
之後趙導便彎下腰,從工裝褲膝蓋下的那個大補丁一樣的側兜裏,拽出了個腳本,然後摘下了瓜皮帽,一邊看著手中的本子,一邊捋著腦門上稀疏的頭發。——那讓我想起了在哪本心理學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說人犯難時,就極容易去捋頭發抻衣服什麽的,——看來不但是我有問題,那本子也有——而且那本子中的問題,不像以他對我那樣,是隨便點點頭就可以打發得了的,——這世界很有趣,總是能一物降一物。
“嗯------,”——他清了清嗓子,就對著大家說:“我想讀了劇本的諸位同仁都已知道,這部戲的上半出,講的是女一號洪英子當年在東北建設兵團作文藝兵時,圍繞著她發生的一係列幽婉曲折的愛情故事——對了,為了小甘待會兒也能順利地加入到我們當中,有誰願意把上半部戲的劇情和意義,給大家簡單地作個概括?”
坐在第一排的眼鏡先生聽了後,馬上舉起了手,及時地響應了導演的號召。他半轉過臉來,對著我也對著大家開始發言,眼睛卻不時地溜著前麵的導演,隨時地進行著察言觀色。
他說他生在文革初,小時候的一些記憶和後來的閱讀經驗告訴他,洪英子是那個時代造就出來的一個典型人物。他說劇中的洪英子表麵上活得風光,但實際上有的卻是一個蒼白的青春和一片灰色的人生。她因在樣板戲《龍江頌》裏擔任過女主角,而把自己唱得大紅大紫,成了當地的台柱子,——對了,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明星、大腕什麽的,卻在她隨後發現的她的藝術舞台與人生舞台的嚴重錯位中,掉入了生活的峽穀,讓她徹底迷失在黑暗、苦悶與彷徨的人間煉獄裏……眼鏡先生說到了最後,竟然動容地擦了擦眼角,然後言辭正大地補充到:作為極左社會意識形態中培養出來的一個高大完美的女光棍,洪英子不但在舞台上孤家寡人,也在生活中失去了她青春歲月中摯愛過的兩個男人,最後成了那個特殊年代的一件令人惋惜的犧牲品……
他的話音未落,他後麵的一個留著寸頭的八十後就開口了。他說聽大哥您這麽一說,這部劇還真挺深刻,——不過說真的,雖然劇本我已經讀了好幾遍,卻不覺得它寫得有什麽新意,還不就是那點兒早過了時的“老傷痕”!——而且總的來說,就感覺到這位叫洪英子的女人挺三八的,除了借著演戲往上爬,整天不是追那個小畫家搞姐弟戀,就是搶人家啞女的老公搞破壞,簡直就是一個藏在黃軍裝裏的二奶和小三!
人們聽到這裏就一陣哄堂大笑,急得趙導急忙用手勢壓服著。他說諸位同仁,諸位才俊,稍安勿躁,稍萬勿躁,——我們現在說的是戲,不是對人物的好壞來評頭品足,說三道四。——剛才台上的那段戲大家都看清了,接下去的片斷就像“洪英子”下台前說的那樣,該是她擁著“林河”熱吻纏綿了,最後再主動地把他拉上床——現在我們遇到的難題是,紀女士說腳本中的這段動作設計得不合理,說會讓洪英子在主動的攻勢中失去了人物的美感;可據說腳本的編劇也不肯讓步,說根據紀英英前麵提供的那些情節,如果這時候讓男方反客為主,攜英入床,那勢必會造成“林河”的性格前後相背,人物失真,超過觀眾對角色審美的接受度,也同樣會破壞整部戲的藝術效果——據說到後來,兩方因為實在談不攏,不得不快刀斬亂麻地解除了雙方的協定合約……
八十後聽到這裏又抑製不住了,他嘿嘿地笑了兩聲,跟著咕嚕了兩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約解的好!
趙導聽了就白了他一眼,然後籲了口氣接著說:“算了算了,都怪我,引出了些不必要的題外話,——咱們現在就書歸正傳,看怎樣從剛才劇情的停斷處,插個合情合理的片段,來引發下麵的情節,以讓這場床事發生得順理成章。——還有,想大家來之前也都知道了,這個劇本的報酬很高,希望諸位能認真地對待我的問題,竭盡全力地發揮出自己的潛能,順利地通過這次挑戰,以進入我們劇組做一名正式的編劇,成為我的新搭檔!”
他說完,就從旁邊椅子上的帆布包裏,掏出了若幹鉛筆和分別夾了白紙的一遝子紙板,一邊發給大家,一邊說請各位注意,我最後提醒一下,剛才大家哄笑時,我聽見有人說既然火候不到,取消這場床戲算了,——我現在告訴你,不可以!——為什麽不可以呢,我想除了小甘,你們都已知道了,這場戲在全劇中至關重要,讓整部戲因此而進入高潮,——因為正是這次床事,讓洪英子懷上了林河的骨肉!
洪英子懷了林河的骨頭?!——坐在最後的我,觸電了一般地渾身一震。
洪英子懷了林河的孩子!——你讓那個女人懷了你的孩子!你讓那個女人懷了你的孩子!
……我低著頭,慢慢地閉上眼睛,透過四周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走筆聲,回到了二十年前母親辦完喪事後的那個寒冷的秋夜,耳邊回響起姥姥質問爸爸的叫罵聲。
“媽,你為什麽要帶走潭兒的骨灰?——不管怎樣,她與我夫妻一場,我求你把它留在我的身邊好不好?”——那是爸爸懇求的聲音,——他不知道因要送姥姥連夜趕車而被臨時托在鄰居家的我,那時候已偷偷地潛逃回來,正在裏外間的隔門外,順著門縫努力地往裏看著。
“活著的時候都沒有好好照顧她,死了後還指望你?!——如果你不跟外麵的女人有了孩子,潭兒怎麽能一氣之下去做那個節育手術;如果不去手術,又怎麽能有這場所謂的手術中的意外?!——我問你,她在床上大出血的時候,你人在哪裏?啊?!”——床頭上,姥姥一邊用白棉紙窸窸窣窣的包著一個栗色的小盒,一邊用夾雜著湖南腔的普通話罵著爸爸,——這個平日裏總是捧著花繃子的慈祥的女人,讓我第一次看到了她失去理性後的震怒。
“媽,什麽有了孩子,你不要聽璐璐胡說好不好?”——爸爸囁嚅著。
“你住嘴!——是璐璐胡說還是你胡說?!——若不是我收拾潭兒的遺物時親眼看到了那封信,你還想抵賴一輩子是不是?!——你在外麵招蜂引蝶,不但把野女人的口紅印子帶回了家,還把她的情書也引到了家裏,讓她白紙黑字恬不知恥地告訴你她懷了你的孩子,——你說,你讓潭兒對著那封信,情何以堪?!”
“媽------,”——爸爸的聲音越發的顫抖:“媽,你消消氣,聽我說,——我在十裏外的戍邊兵團借調工作期間,是有過一次不檢點的行為……但請相信我,那封信和那個孩子的事,我真的不知道,看在我叫你一聲媽的份上,能不能把那封信拿出來給我看看。”
“怎麽,你終於不那麽嘴硬了是不是?!——我告訴你鬆江,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璐璐眼見著長大,若不是我真的怕那信來日裏不小心被她看見會傷透她的心,而咬著牙一把火燒了它,這陣子早就把那張紙拿出來揉成團,用它堵上你的嘴了!——現在我倒想聽聽看,你這張沒有被堵上的嘴會怎麽說,到底什麽才是你所謂的不檢點的行為?!”
爸爸聽了後就垂下了頭,半晌過去後,才孩子一般唯唯諾諾地點點頭,說媽,是這樣,我那天晚上照例去到那個女團員的宿舍裏,給她紮針開藥治嗓子,卻意外地聽她說潭兒於我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中,喜歡上了那位兵團裏的小畫家,暗中跟他來往,給他當人體模特……我後來信了那個女人的話,一氣之下留在那裏吃了晚飯,把桌上那一大茶缸她事前為我預備好的兩斤老白幹全都喝了,後來就不記得自己到了哪裏,那一夜究竟是怎樣過來的……
“啪”地一聲,還沒等爸爸說完,姥姥抬起手就給了爸爸一記耳光,然後便是她泣不成聲的哀嚎:“鬆江!——你------,你------,你這個酒後亂性的東西!——都怨------都怨我從前瞎了眼,若早知道你會這樣,當初------,當初還不如把我的潭兒,帶回-----帶回湖南老家去!”
——“啪啪啪”又是一連串的擊掌聲,我驚悚地抬起頭,從姥姥的哭聲裏回到了趙導麵前,——他此刻正在前麵拍著巴掌,然後說時間差不多了,請大家盡快收筆,馬上交卷。
一分鍾後,他拿著一疊收好了卷子,一邊隨處把它們往整齊裏蹲著捋著,一邊朝我走來。
“小甘,段子寫好了沒有?”——他前後翻了紙看了看,就問說你隻化了一個杯子呀?——不過這杯子可真夠大的,你畫它做什麽?
我說趙導,你剛才不是告訴過我,舞台上有一種叫做“半虛擬道具”的擺設嗎?我這個可是件至關重要的半虛擬道具,在接下去插入的段子中,必須用到。
他不講話,微微地蹙起了眉頭,狐疑地看著它。
我就拿起鉛筆,在那隻杯子下迅速地寫了“搪瓷大茶缸”五個字,然後抬起頭來告訴他說:“趙導,在二十多年前東北的建設兵團裏,據說這種二斤裝的搪瓷大茶缸,是男人們飲酒時最喜歡的酒杯,——事實上,正是這一缸洪英子事先準備好的高度酒,讓林河酒後亂了性。”
感恩節快樂~~~~
剛才那個詞寫錯了,重來一個:
GOBBLE,GOBBLE, GOBBLE, 感恩節快樂!
俺不是被女人算計,而是說女人比男人聰明,,
紅塵和秋雪,昨個兒子感冒了,守了他一天。
“暗湧”湧得咋樣了?還有斯羽,還被王軍粘乎著沒,惦記著呢
謝謝兩位蕾絲
雪M,抱一個!
兩天沒見了,想你。抱抱!
嗬嗬嗬,早就該給大家夥兒說,酒後不宜駕駛~~~
累S了,連載真折磨人~~~:)))
問好!
待會兒看你去
去大華買火雞了嗎? 問候
頂心心。
“在這個快餐盛行的忙碌時代裏,每個人都有著炸薯片一樣的脆薄的耐心,”比喻得趕勁!
女人要算計男人,很容易。
周末好,對了,火雞大餐準備了沒?
一針見血。
紅塵,看來今晚你又要受苦了,堅持哈——放鬆點兒,實在卡住了就學我,瞎編胡造
等著你的暗湧哈
辛苦了,周末好!
——而且總的來說,就感覺到這位叫洪英子的女人挺三八的,除了借著演戲往上爬,整天不是追那個小畫家搞姐弟戀,就是搶人家啞女的老公搞破壞,簡直就是一個藏在黃軍裝裏的二奶和小三!——頂80後的這段發言,一針見血!
心心辛苦了,問好!俺來開個小差,繼續磨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