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聽了我的問話,淒惶地耷下眼,然後拚命地點頭,雞啄米一樣的努力。
我戚憐地望著他,何嚐不想此時此刻,生活隻是一斛折了腰就有的五鬥米。
然而它的真相遠不是那麽簡單。——眼下的情形,或許更像肘旁這杯我不敢碰的雞尾酒,——脆薄的玻璃殼裏,一團白色的沼澤密雲不雨,諱莫如深,咫尺之間便潛伏著淪陷、湮沒、傾覆和粉碎。
玻璃杯的凸壁映照著我的麵容,五官滑稽地變了形,唐氏症兒童一般地亂套。——可這個時候能成為低能兒,是福氣。
我繼續啜飲著咖啡,說阿十我可能幫不上你。——我不知道你當時開車的具體狀況,如果你真的喝了酒,我不能說你沒喝;而你出事後駕車離開現場那是事實,我沒法兒幫你做假。我說雖然當時我人震得昏了過去,被爸爸背到了高速公路下的綜合醫院裏,但接到路人的報案電話後,警察很快就趕到了現場,作了記錄。——白紙黑字,是官方權威的“正版實況”,誰也改寫不了。
阿十抬起頭來,呼著酒氣急切地對我說:“辛露,這兩點你不用管!——老板娘已經跟我說了,她找的那位請律師很善辯,他在電話中已經向她保證了會全力幫我開脫,讓這兩點不成立,老板娘這才決定今晚同他見麵,大家一起開碰頭會。——辛露,其他的你不用操心,隻要你能在撞車的原因上多攬點兒錯,我就有希望逃過這一劫。”
“多攬點錯?——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做你的替罪羊,好使蘇三轉身把我也當成被告,減少你的責任?”——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不不,辛露,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那位律師在電話中給老板娘出了個高招,即通過肇事的另一方——辛露你出麵來承擔責任,而把蘇三的目光從我身上引開,轉向你身後的保險公司。與此同時,那位律師說他會代表我們三方跟蘇三交涉,以沒有確鑿證據和肇事後本能的害怕心理這兩點為借口,找出相應的法律依據,推翻蘇三一人所謂的我酒後駕車的單方證詞,再推翻肇事後我故意逃離現場的這條罪名,從而迫使她不得不走“向保險公司索取賠償”這條路,使得我們這邊的三方都能得到解脫。”
我聽後不由得蹙起眉頭苦笑了一下。我說阿十那位律師真叫有招,不但是高招,還是損招,隻可惜都損在了我一個人的頭上。——不過話說回來,他是不是賺錢賺紅了眼,就一廂情願地把一個這麽簡單的主意當成了高招?——保險公司要是那麽好唬弄的話,我當初早就拿到賠償給我爸交手術費了,還至於被錢憋得團團轉?——事實上,就在我爸出院的前兩天,我還為此事給警察局打過電話,問起案子的進展情況,你知道那些警察大人是怎麽回答的嗎?——“因為車禍另一方肇事後逃離現場,至今沒有查出頭緒,而事故後你和你爸又因為進醫院而離開了事發地點,使得肇事兩方現場證詞加一起等於零,所以我們警局到今天也沒法兒結案。”——而阿十你也知道,文書缺少證明不足,保險公司談何賠償?更何況警局的報告書是一個那麽重要的依據!
“所以嘛,辛露,就因為那些衙門口和錢口袋單位難對付,我們才找律師啊!如果有律師代表我們去談話,你看他們還敢不敢拿對付我們的態度來對付他們!”阿十不服氣,臉色通紅看著我。
我也不讓步,說阿十天下就一個律師給你用啊?——別忘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天紀老板能為你請來一個指鹿為馬的雄辯者,難道明天保險公司就不能雇來一個顛倒黑白的詭辯家?——還有啊,就算保險公司稀裏糊塗地讓步了,你們拿到好處走了人,那我呢?——你們難不成都要逼著我做活雷鋒啊?!——就沒有替我想想,我的保險資格會不會從此受到質疑,我的保險費會不會從此被提高,我的保額會不會受到限製……
還沒等我說完,阿十就用酒杯磕碰著自己的腦門說:“瞧我這臭腦袋!——你不提我還真差點忘了,”——他湊過身來,切切地看著我:“關於這事兒,老板娘在我約你來之前還真特意跟我商量過,並讓我轉告你,可上次電話中一著急讓我給忘了。——她說隻要你能協助我們度過眼前的難關,讓這場事故得到圓滿的處理,她會通過她的一位親戚,保證讓你進到另一家收費低廉的保險公司,享受與從前相應條件下的等同保障,不讓你為此案受到任何損失!”
我笑了,我說不是律師就是老板娘,一個比一個體貼周到,我何等有福!——我說阿十你這一說吧,我也想起來了一個事兒,就是上次我找工作時意外地得知了老板娘對我的“推薦”。——若不是她及時的薦言,我差一點就被那家我討厭的雜誌社給錄取了……如果當時真就那樣地去上班去了,恐怕這會兒正在雜誌社的辦公桌前低頭嚼著麵包加班呢,為那本俗不可耐的雜誌寫些強奸民意的文字,哪能自由自在地被你們哄到這裏!——所以等會兒你見到她時,要好好替我轉達我的感激之心,代我好好謝謝她才是。——我說完,捧杯到嘴邊,讓裏麵殘剩的咖啡見底。
“辛露!”——阿十聽了這話,急切地叫了一聲,隨即把兩肘拄在BOOTH中的白色大理石桌麵上:“辛露,什麽叫‘代你好好謝謝他’?——你要走?不幫我了?!——辛露,不管對老板娘又何不滿,你不看僧麵看佛麵,留下來幫我這個忙好不好?!——你我還有周京,咱們三人從前可是難姐難弟,互為依靠。——你們倆個一直都像對弟弟那樣護著我,我也曾為了你,跟小河南大打出手,難道你這麽快就忘記了這些往日中的情義,忍心看著我落難不伸手?!——他說著說著,竟激動不已,伸手過來抓住我桌上的袖口,使勁地搖著我手臂,眼底閃著隱隱的淚光。
我鐵打的心在那淚光中軟化,意誌力隨之瓦解。我看著阿十激烈搖動我的那隻手,低聲地說:“阿十你放開我,別這樣。——男人這樣求女人最後一定會贏,但贏了也不算贏,是玩兒賴。”
“就算我玩兒賴又怎麽樣?!——隻要你能留在這幫我,看不起我也行!”——阿十收回手,一仰頭,把手中的酒幹掉,然後把杯子往桌上一礅:“對了!——辛露,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因為你爸剛剛出院手頭緊,怕化律師費才不敢摻和進來?——你放心,你隻出人幫我就成,至於錢,一分都不要你拿!——其實,照老板娘的意思看,那個律師雖然厲害,但不過是個剛從黑龍江殺進北京的東北老,收費不會太貴,這也是她打了那麽多家電話最後選中他的原因!”
“阿十,你剛才說什麽?——什麽東北佬?——阿十你知道那位律師他姓什麽嗎?”我心頭一緊,心髒一陣撲撲通通地亂跳。
“對不起,辛露,我剛才說錯了話,”——阿十以為“東北佬”三個字觸犯了我,囁嚅著低下了頭:“辛露,我剛才說的‘東北佬’,不過是想說那個律師是個剛進京的外地人,在北京的律師界還沒有什麽名氣,沒有故意埋汰你們東北人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至於姓什麽,我也不知道,這些天隻聽得老板娘東一嘴西一嘴地提到他,今晚我也是第一次跟他見麵。——走吧,這會兒他們倆正在大間裏等著我們呢,等過去後你不就知道他的尊姓大名了嗎?”
我站起身來,心裏也跟著吊起了十五個水桶。我說阿十,你說得沒錯,是該走了,尤其是我。——然後,我轉身去沙發座上拎包。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女人尖脆的笑聲。笑聲到門前戛然止住,然後是一陣長籲短歎:“金律師,你說怎麽那麽巧啊!——要不怎麽都說“有緣千裏來相會”呢?——看來你跟這位辛小姐,還真是緣分不淺呢!”
我聽了,冰柱一樣地站在那兒,渾身往外冒著冷氣。
阿十這時反映了過來,他“啊呀”了一聲,說老板娘他們反倒來了,連忙起身過去開門。
阿十撩開門簾拉開門,穿著毛裙長靴,手執酒杯的老板娘滿麵春風地誇了進來。——平心而論,她一如既往地有容有貌,有身有段兒,怎麽看怎麽都不是五十歲的女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娘子。——若不是她的言行舉止一貫背叛著她那娟秀利落的麵容,她幾乎就曾經是我心中五十歲女人的楷模。
我客氣地對她點頭致意,跟著就看到了從簾後跨進來的金。——他今天穿了件裏麵沒有打領帶的褐色西裝便服,一手舉著酒杯,一手拎著電腦包,專業又閑適的樣子,——他正用驚喜地目光看著我,眼底仍是到什麽時候都要有的研判。
金看我不說話,就主動說辛露你好,真沒想到又在這裏又見麵了!——他趁說話的當兒在身旁撿了個地方放下電腦包,然後過來和我握手,我無言,為了禮貌努力地展開笑容。
——自“渭柳軒”裏我奪門而出後,我腦中與金有關的記憶差不多也就隻剩下了我狂奔逃走的姿態,沒想到的是,轉了一大圈,那姿態又一次靜止於他的麵前。
命運的怪圈充滿了玄惑。
“辛露啊,你看,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啊!”老板娘見我和金果真認識,就一旁逢場作戲地慨歎著:“辛露啊,我剛才見你們沒過來,就叨咕起阿十和你的名字,說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到現在還不來。——沒成想金律師聽到你的名字後嚇了一跳,問我那個叫辛露的什麽樣,聽我說是個漂亮丫頭後,就坐不住凳子了,要我帶他過來找你。——真沒想到辛露和我請來的這位大律師早就是朋友!”
我哦了一聲,說是呀,跟金先生在這裏相遇,我也很意外。
“說真的,我倒是沒有那麽那麽的意外,——這大概是因為今天下午與你之間的那通電話吧,讓我早有同你晚上後海相遇的預感。”金舉杯咂了口酒,刻意地提起下午他打給爸爸的那通電話,先發製人地“揭發”著我們之間不尋常的關係。
這句話對幼稚的阿十果然十分奏效。——“噢?!你們今天下午還通過電話?——這麽說你們交情還真不淺呢!——辛露,剛才多虧你沒走,要是走了,豈不就錯過了你的老朋友金律師?!”——他跟著大家喊他金律師,興衝衝地起哄。——時過境遷,又大難當頭,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愛嫉妒的小男生。
阿十隨後乖巧地拿起金放在地上的提包,放在BOOTH裏他剛剛離開的火車座上,然後招呼金律師坐下。老板娘見地方小,就笑盈盈地問大家要不要回到那個大包間去,金瞄了一眼拎著包站在地中間的我,說這裏空間小,談起話來親切,不要再折騰了。然後,他順著阿十的手勢,坐到了火車座的裏麵。
老板娘跟著金坐到了火車座的外端。低下頭去查看手機。——就座的混亂中,阿十趁機過來扳著我的肩,半扶半推地把我安頓回我剛剛離開的座位,然後說要出去搬把椅子,轉身離開了房間。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先前的那個女服務生。她趴在老板娘的耳邊嘀咕了幾句,老板娘隨後跟金說有事要離開一下,然後對我笑著點點頭,跟著女服務生開門出去。
屋裏隻剩下了我和金。
金一如既往地忙著,仿佛環境沒有什麽改變。——我竊喜,再一次悄悄地拿起地上的包包,起身朝門口過去。
“辛露,你回來!——坐回我的對麵!”——金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站住,嘴裏含混地說了句“我要去趟衛生間”。
——辛露,你聽清楚,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如果這次你再敢蔑視我的尊嚴,放我的鴿子,別怪我會讓你死得難堪!
我聽了,霍地轉回身來,憤怒地看著金。——他正滿不在乎地對著我,眼裏麵是兵器一樣的寒光。
“辛露,從你的眼神中,我就知道你煩我,討厭我。——但你今天最好識相,不要讓我當眾出醜。”——金把手中的電線一把摔在桌上,拿起酒杯咂口酒,冷冷地繼續說:“實話告訴你,作為阿十和紀老板委托的律師,即使今天你走了,明天我也會把你找回來,明天你不來,我後天也會把你找回來,誰讓你是肇事人之一,犯在了我的手裏!——要不然你這就試試,現在就走給我看,好讓我從明天開始就跟你較勁兒,讓你知道什麽叫冠冕堂皇的死纏硬磨!什麽是合理合法的性騷擾!——說吧,敢不敢現在就走,明天咱倆好正式交火?!
我站在那兒,氣得渾身哆嗦,骨子裏的野性和膽量瞬間膨脹。我說姓金的,等明天幹嘛!我現在就敢跟你正式開戰,如果你再敢說一句侵犯我恐嚇我的話,我立刻就會過去,將你眼前桌上的那杯我一晚上都沒有動過的“亞利山朵拉”,一股腦地潑在你的腦袋門上!
金聽了,嚇得一怔,看了看桌上那杯酒,又抬頭盯著我,仿佛麵對的是一個從不認識的敵人。
——門聲響起,阿十搬著折疊椅進來,金立刻換了副笑臉,招呼阿十坐下。然後又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地衝著我溫和地說:辛露,剛才我說的話你都清楚吧?你要是不急,今天就別那麽趕著回去,免得明天我還要單獨約你,調查情況。——阿十回來了,你快過來坐下,我們好正式開始開會。
阿十聽了金的話,知道我又要走,臉色一下子黯淡起來:“辛露,”他過來拉住我手裏的牛仔包,嗔怪地說:“你到底還是不是朋友?怎麽我這麽求你,到頭來你還是執意要走?!”
“誰說我要走了?!——阿十,我不過是看金律師剛才太忙,想一個人出去轉轉,等你們回來而已。”我對著阿十,忽然間開顏解頤,然後跟著阿十坐回去。
隔著阿十,我看到金正用眼睛溜著我,陰鷙的臉上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老板娘回來入座。半分鍾後,我的對麵是三頭六臂。
我獨守一邊,孤軍迎戰。——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刻意,我用手輕輕地拿起了桌上那杯一晚上沒有動的酒,放在唇邊就是一大口。
老板娘看到我拿酒喝,就歪著頭問金還要添點什麽喝的不?金說不要了,為了給著急回家的辛露節省時間,咱們先談正事,我首先要輸入你們每個人的確切信息。他說完,一邊開始滑動桌上的鼠標,一邊不時地用眼睛警惕地掃著我,好像已經確信,我今晚會是那個隨時都有可能把手中的這杯酒,潑過去的女人。
我專心地看著他的一切,像專心跟師傅學習的徒弟,臉上是這一晚上從沒有過的鎮定。
金眼中鋒利的目光,開始在我頑石一般的神情中連續遭挫,他終於開始躲避我的眼睛,扭頭對端頭外座椅上的阿十說:小巴,你是我的第一當事人,就從你說起。先按照你有效身份證上的合法登記,把你的姓名、年齡和出生地報給我。
阿十說我叫巴,在家排行老十,所以叫巴十。陝西省西安市人。今年二十一歲……
金一邊聽著,一邊跟著打字。
他然後轉向他的第二當事人老板娘。他側頭笑著對她說,我雖然和紀老板通了幾次電話,知道您的尊姓,卻還不知大名,請問紀女士的芳名是什麽?
紀英英聽後,問了句“芳名”,跟著又是一串尖脆的笑聲。她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接著說:“我們那個時代不講究‘芳名’,隻推崇“英名”,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紀英英。——不過呢,後來所有周遭管我叫紀英英的人大概都不知道,我身份證上真正的名字其實不是紀英英,而是“紀水英”,是文化大革命後期唱樣板戲時我因為做了‘江水英’的粉絲,自己偷著去街道派出所改的,後來就從戶口上沿用下來,到了今天的身份證上。
我聽後,心中一陣莫名其妙的惶恐。——我低頭望著杯中的酒,記憶中的某個模糊的情節,似乎正從眼前這團沼澤中掙紮而出,但等了很久,它仍然蒼白無色,讓人看不清它究竟是什麽。
金悶頭打著字。紀英英的電話響起,她一邊接電話一邊站起身來,神情轉為另類的興奮和緊張:“你來了?今天怎麽有空到這裏來?——我?”——她忽然就站住,“哎,對了,我請的那個律師正在這裏,人也都到齊了,大家正在這裏開會。——要不你也過來?——你?為什麽你?——你畢竟是真正的車主嘛,最後律師總得找上你。”——她一邊說著,一邊朝門外走。
金聽了,驚訝地抬起頭問:“怎麽,紀老板,這輛車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是我的,隻是名頭還沒轉過來而已。——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車子名義上的主人就在對麵的“太湖吧”二樓的餐廳裏吃飯。他這就下來,我出去接一下,馬上回來。”
老板娘出了門,屋裏安靜下來。金接著對阿十問這問那,同時兩手飛快地敲著鍵盤。——對聲音極其敏感的我,腦袋在鍵盤上發出的那些滴滴答答的聲音中疾速地跟進著,驀然間就跳出了很多符號,——好象金此刻不是在敲著法律口供,而是敲出我腦中活躍蹦跳著的那些名字——江水英,北大荒,建設兵團;籬笆院,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紀水英,老板娘,北漂女兒吧;阿十,蘇三,寶馬車;紀水英,寶馬車,黑色的寶馬車;傑森,傑森的女兒,傑森的太太,傑森的女兒把車給了傑森的太太,傑森的太太也撞了車!——想到這,我腦袋突然間一道白光擦過,接著陷入了一陣劈劈叭叭連鎖性性的爆炸聲中……
可就在這時候,金抬起眼來神情嚴肅地對我我:“辛小姐,我在問你話,請把姓名、年齡以及出聲地詳細地告訴我。”——我腦中的那個爆破線路瞬間被他切斷,沒有完成。我懊惱地看著他,剛想說什麽,卻聽見有人敲窗。
尋聲望去,窗外是一張嬌媚可人的笑臉,我認出那是台上一直扭動著身子唱爵士樂的女孩。她正對著阿十使勁地舞動著雙手,示意要他出去。
阿十站起來猶豫地看了看我。——我說阿十你去吧,這回我不會再張羅著走了。
隨著阿十的再次離開,包間裏再一次剩下了我和金兩個人。
金不抬頭,自顧自叨叨咕咕地打著字。他說了“辛露”後又說“鬆江市”,然後說辛小姐,我這樣打你的姓名和出生地如果沒有什麽出入的話,請你把你確切的出生年月日告訴我。
我說金先生,你有沒有搞錯,我和他們兩個身份不一樣。——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整個晚上我也沒有表示過我願意委托你當我的律師,也沒有表示過我願意成為你的第三個當事人,我想我沒有什麽義務非要告訴你我的出生年月日不可。
金聽了,幹脆筆記本一合,膀一抱,抬起頭直視我。——辛露,等一回我辦完公事後,你得跟我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單獨喝一杯,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迎著他的目光,用鼻子哼了一聲,說那是不可能的!——自從那天晚上我逃離了那個房間後,今生就再也沒有什麽可能,會跟你單獨出去。
“辛露,既然你不識相,一味地自以為是,那就讓我點破吧!——事實上,這場車禍的官司中,你雖然暫時處在阿十和老板娘的同盟的一方,但你時刻都有可能成為另一個被告。——不瞞你說,在剛剛我和老板娘的單獨談話中,我發現你全部的失誤,都在她的掌握中。”
我心裏一頓,告訴自己冷靜下來。——金見我不作聲,知道話起功效,就接著對我說:“
你車子超速,車閘失靈,事發時你和你父親都沒有係安全帶,這些細究起來,每一條都屬於違章,隻是看有沒有好的律師幫你開脫,讓你免於被告的可能。”他目光狡黠地看著我。
所以說,你現在拿老板娘當籌碼,來威脅我,讓我聽你的話對不對?”——我問,隨後低下頭,不斷地吸吮著杯中白色的“沼澤”,隻希望心中的那個不夠強壯的膽量,在酒精中快速地膨脹。
金一臉蔑視,來來回回打量了房間,然後對我說:“威脅你又怎麽樣?有誰看見了,能出來給你作證?!”
我聽了,瞬間站起來,抓起了桌上的酒杯——
——就在這時,有個黑色的影子從窗口經過。——我本能地感到了什麽,突然渾身僵冷,——等我猛地轉過頭來望向窗外時,那個黑影已經過去。
我頓時心亂如麻,芒刺在背。——我知道,不管後果如何,一定要走了。
我匆忙地撂下杯子,抓起地上的背包向房門衝去。——就在此時,門被推開,老板娘的歡聲笑語再一次響起:“我老公到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她話音剛落,金絲簾被撩起一半,——她的身後,一個男人結實的身軀進入我的視野。
深色的毛呢大衣,插兜的右臂,伸手撩簾的白皙手指——是傑森,——那個熟悉的體魄,印證了我第六感早已領略到了的暗示。
我想了想,瞬間抬起了頭,直麵於幔簾後那一張我思念萬分的麵孔。
他終於站在門口,我與他四目絞纏。——驚悸,惶惑,確認,愛戀,拒絕,疼痛,戰栗,震撼,——世界在急劇的摩擦和碰撞中,瞬間裂變。
命運弄人,,,
俺真的是JJ,至少對還在學校讀書的小一弟是這樣,嗬嗬——上帝讓俺抗老貝
謝謝你到“家裏”來坐
TO 葉子:葉子,俺這是吃飽撐的瞎編,別當回事。——不知道怎麽能安慰你,但還是那麽想安慰你
TO 秋雪:秋雪每次的留言都讓俺腦中電光石火。——你不知道,每章後不見你的想法就寫不下去,不是邪乎,是心裏話。
我隻是替辛露著急,除了辛露,似乎全是辛辣的人物。阿十的辣是小市民的,金的辣是冷酷的無賴的,老板娘的辣則是狡猾的,而歐的最難消化,情深意重的兩難。下一節該如何變?我不敢想象。
心心周末愉快!
擊掌鼓勵!
采心周末好!
這會兒人睡醒,暈登登的
太辣了嗎?——能不能告訴我咋個辣法兒——我是說辣在了誰的身上?
周末好。與雪兒擊掌鼓勵!
周末好!
心心,這哪是裂變,分明是海嘯。可是隔著一層屏幕,讓我如何向辛露伸出手去?
大頂心心,這餃子餡裏放了好多辣椒啊。辣得我要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