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美術館的西方收藏相形見絀,既談不上什麽係統,也談不上什麽特色。像美國其他美術館一樣,少不得有一些希臘頭像雕塑。也許是看多了,提不起精神。至於油畫,柞裏子最喜歡印象派以及後印象派的作品。這兒有,但為數不多,大都亦非上乘。不過,頭一回有機會看到Seurat 與其弟子Signac的作品比肩懸掛在一起。Seurat的點彩法一向令柞裏子神往。Signac的作品以前也見過,感覺挺好。這回與師父一比,筆法立即顯得雜亂無章,大為遜色。真所謂:不怕不識貨,隻怕貨比貨。畫家通常長壽而Seurat卻短命,不過33而亡。據記載是死於肺炎,竊以為即使不死於疾病,也難得長壽。他的點彩畫法,那麽有條不紊、那麽精確無誤,能不令人心力交瘁?Signac失了章法,結果是多活了40歲。誰值?誰不值?誰更值?嘿嘿!得看問誰。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問這種人,想必以Seurat更值無疑。
出水城美術館大門,驅車東向密西西比河,大約十分鍾,抵達靠河而不臨河的水城現代美術館,館名Walker Art Center。是館創建於1927年,自1940年起專門致力於現代美術作品的收藏。如今的展廳是2005年4月落成的,占地麵積相當於原建築的兩倍。
不止一位美人警告過柞裏子:那兒有些東西,咱一般人可不會視之為美術作品!這類警告令柞裏子稍稍吃了一驚。原本以為對現代美術的抵製,來源於國內的左傾思潮,既然在美國也有市場,則顯然並非如此。然則原因究竟何在?在於人的保守意識無處不在?還是在於現代美術確有需要自我反省之處?
如今被廣泛接受的印象派,在其問世之初也曾遭到社會主流的排斥,甚至“印象派”這說法,都來源於某評論家對Monet某幅作品的諷刺。後印象派的Van Gogh,畢生隻賣出去一幅作品。由此觀之,保守意識無處不在之說,言而有征。
至於現代美術是否需要自我反省,柞裏子舉棋不定。緣何舉棋不定?緣於多年前在Princeton 大學的偶發瑣事。Princeton 大學博物館的中國收藏相當不錯,說不定居全美大學之冠也未可知。其中令柞裏子讚歎不已的,是何紹基的行書屏一套八幅。家舊藏有何氏行書屏一套六幅,雖然書法神韻不在這八幅之下,畢竟少兩幅,輸在氣勢磅礴。懸掛在這八幅對麵的,是文征明的行書中堂一條。某日閒著無事,柞某與相識的老美某,一同在何紹基與文征明的作品之間徘徊。老美指著文征明的字說:“這字好,沒得說。”又指著何紹基的字說:“這字嘛,同小孩兒寫的差不多,我都比他寫得好,怎麽也算個書法家?”
柞裏子沒心思同這老美爭辯,任其大言驚眾,唾沫橫飛。因為柞裏子的心思在別處。在何處?在想:止於欣賞印象派、後印象派的柞裏子,是否也同這位隻能欣賞文征明的“熟”、而不能欣賞何紹基的“生”的老美一樣,屬於未入流的評論家?
不過,話也得說回來。有些現代美術作品委實令人難以理解。比如,一大堆碎玻璃片,幾捆帶繡的鐵絲網,一張全白的畫布。與其說是美術作品,不如說是“一切都是美術”的意識形態口號。
Walker Art Center新館本身很現代,也很美,或者,不如更確切地說,很對柞裏子的味口。至於其中的收藏,大抵談不上奇特,也談不上突兀,可以用“極其平凡”四字概括。
比如,有一幅作品,在淺紫的底色上用淺綠的顏色、印刷體的字體,寫著這麽幾個字:I met my first girl, her name was Sally. Was that a girl, was that a girl. That’s what people kept asking. 稱之為“作品”,因為不知道該稱之為“畫”?“書法”?抑或“留言”?
另一件展品是兩張普通的椅子,一張處於正常狀態,另一張處於“打烊”狀態,也就是說,反過來,四腳朝天,四平八穩地架在處於正常狀態者之上。如此而已。
還有一件作品,柞裏子幾乎以為是尚未來得及搬走的貨箱。因為作品不折不扣,就是四五個低檔超級市場貨架上常見的那種紙版貨箱堆放在一起。
如果不是擱在美術館的展廳,有誰會認為這些東西是具有美術價值的美術作品?以柞裏子之見,這類作品無論如何不能同Mondrian的畫或者何紹基的字相提並論,當是屬於應當自我反省者。
展廳中還有一輛被撞壞了的汽車,全部重新噴漆,染成灰頭灰腦的灰色。仔細審查了一下,漆噴得很透徹。如果車身不是檢來的或買來的,而是藝術家有意撞壞的,那費的工夫就更大了。較之那四五個堆放在一起的貨箱,或者架在一起的那兩把椅子,這件作品無疑堪稱精工細作了。
除去這類靜態作品,Walker Art Center還有一層樓專門反映動態作品。所謂動態作品,不經意看去,會以為是廣告片。多看一會兒,知道不是廣告了,可也就不知道是什麽了。有一段畫麵上赫然出現男性生殖器。不像電影與電視,美術館在美國不分級別。否則,這層樓得屬於什麽級?PG-13?還是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