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仙真人及其他
(作者:假仙真人,2006年9月22日)
假仙真人這個網名,已經用了多年,現在還在用。用了這麽久,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已經習以為常了,也日久生情了。另外還有個不起眼的原因,就是這個名字有不止一種解釋。從字麵上來看,屬多重對稱結構——據說叫互文結構,而我又是個比較崇尚形而上的人。其實,遠在上網之前,我已經注意過一些互文結構的詞語了。
第一個引起我注意的互文結構詞語,是“顛鸞倒鳳”。那是二十多年前讀《金瓶梅》時遇到的,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短短的四個字,生動地刻畫出了男女交合的形象。這四個字,據說修辭手法叫互文見義,指的是鸞鳳在顛來倒去。但是仔細想想,這些字還是不好用混的。一旦用混,比如寫成顛鳳倒鸞,至少從形象上來看,姿勢變了,不但不符合常規,在有些文化裏還是違反道德規範的。當然,隨著西方玩花活的出現,什麽姿勢都全有了,鸞鳳也真的在顛來倒去了,倒鸞顛鳳也不再是什麽忌諱了。
這個成語有其他形式,如鸞顛鳳倒、倒鳳顛鸞等。仔細看看,這兩組字序完全相反,恰成回文。
一般說來,在達到顛鸞倒鳳的程度之前,還有個“談情說愛”的階段。這個詞當然也可以看成是互文見義,意思就是談戀愛,但談情說愛好像說法固定,不能相互錯位。在我個人看來,談情和說愛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如果硬要細究下去,可以這樣來看:情存在於人與人之間,因此要一起來談談;而愛有時是單向的,因此可以說給別人聽,說出對他的愛。所以隻能是談情說愛,而不是其他形式。
當然,條條大路通羅馬。走向顛鸞倒鳳的路也還有一條,就是“打情罵俏”。打情罵俏,可能與“打是親,罵是愛”有點關係吧。總之是激素分泌旺盛帶來的副產品,是一種公開調情的形式。打和罵兩個字也用得到位,似乎全身的細胞都興奮起來了。
與顛鸞倒鳳相關並具有互文結構的詞,還有閉月羞花、女貌郎才、左擁右抱、似水如魚、翻雲覆雨等。
相對於顛鸞倒鳳而言,“男歡女愛”涉及的麵要寬得多,不再僅限於具體動作。男歡女愛也屬互文見義,實指男女歡愛,即男女私情。但男歡女愛的潛台詞是:男求歡、女為愛,男求歡或求一時之歡,女為愛卻為一生之愛。所以不宜互換詞語。如說成“男愛女歡”,那這世界還不整個顛倒了?
男歡女愛的事,沒有不是“你情我願”的。你情我願,說的就是你我都情願,似乎沒有什麽偏向。但從字麵上,是否有你的情意我的願意的意思呢?
與你我有關的,還有“你死我活”這個詞。這說的是兩者之間定要分出個勝負,至少其中一方要被滅掉,當然也可能拚個魚死網破,大家都玩完。雖然意思是說你我之間分出死活來,但誰都不願意死,所以隻能有你死我活的說法,而不會有我死你活的說法——否則不就成了還沒開打,自己先咒開自己了嘛。
與你死我活連在一起的,是二三十年前掛在嘴邊的一個詞,叫“文攻武衛”。這個詞似乎與偉大導師的“要文鬥,不要武鬥”相吻合,其實裏麵大有貓膩。“文攻武衛”屬互文同義,與假仙真人的結構類似,但正因為是互文結構,讓人不能不在潛意識裏生出互文見義的想法,文的、武的、攻的、衛的,都攪合成一團了。另外,攻守的界限,在實際操作中,也不是那麽一清二楚的。所以說,“文攻武衛”隻是字麵上與“要文鬥,不要武鬥”相吻合,實際上是陽奉陰違的。
在古詩詞中,也有些互文見義的詩句,但不宜相互對換字詞位置的。比如《樂府詩集•橫吹曲辭五•木蘭詩之一》中的兩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撲朔,指兔腳的爬搔撲騰;迷離,指雌兔眼眯縫著。誠然,把兔子提起來,不管雄兔雌兔,可能腳都會“撲朔”,眼都會“迷離”,但雌雄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因為看的地方既不是兔腳也不是兔眼。你已經知道該看哪兒了,我就不明說了。作為現代人的我都躲著不直接說出來,那作為古代人的作者,當然就更不會直接寫出來了。但一旦放到地上,兔子再動起來,就分辨不出來雌雄了。這正是緊接著兩句說的:“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當然前麵兩句可以認為是互文見義,合起來指“雄兔既腳撲朔又眼迷離,雌兔既眼迷離又腳撲朔”。這個雖然不能算錯,但是在求愛時,確實是雄兔腳撲朔而雌兔眼迷離。如果因為互文,就換成“雌兔腳撲朔,雄兔眼迷離”,則意趣大減。故此,不宜互換位置。
另一例是《古詩十九首》有句:“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這也是互文見義。牽牛星織女星,都迢迢又都皎皎,都遙遠又都明亮。但是,“迢迢牽牛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遠方的遊子,而“皎皎河漢女”,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女性的柔美。如果因為互文,就改為“皎皎牽牛星,迢迢河漢女”,則意趣大減。故此,也不宜互換位置。
有些具有互文結構的詞,可以有多種解釋,我也比較喜歡。比如“年輕力壯”這個詞,可以指因年輕而力壯,可以指年輕且力壯,也可以指或年輕或力壯,全依上下文而定。
在為人處事方麵,我欣賞的一個互文結構的詞是“外圓內方”。外圓內方的人,其內心有一定之規,但外表卻隨隨和和。
還有個互文結構的詞,五歲小兒一聽,就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直笑得在沙發上爬上滾下的。這個詞是“屁滾尿流”。